五月的风把百货公司的玻璃擦得发亮,欣雨的鼻尖贴在橱窗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镶钻小熊发卡的轮廓。三十八个硬币在裤兜里叮当作响,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可距离标签上的 "38 元" 还差得远。
"欣雨,快走啦!" 莉莉拽着她的袖子,发间的塑料蝴蝶发卡晃得刺眼,"我妈说周末带我去买新发卡!" 欣雨点点头,指尖在玻璃上描摹着小熊的轮廓 —— 它戴着迷你礼帽,眼睛是两颗水钻,在阳光下像落进掌心的星星。
晚饭时,搪瓷碗里的白菜帮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爸爸把唯一的鸡蛋夹进她碗里,围裙上还沾着工厂的机油:"今天听你妈说,你想要个发卡?" 欣雨的筷子顿在半空,看见妈妈咳嗽着把药瓶推进桌底。"嗯... 就是随便说说。" 她扒拉着米饭,没敢看爸爸磨出老茧的手背。
深夜,她听见父母在隔壁说话。"老张,要不我去街口的裁缝铺..." 妈妈的声音被咳嗽打断。"说什么傻话," 爸爸的皮鞋在地板上碾出声响,"我身体好,能扛。" 欣雨攥着枕头下的硬币袋,突然觉得那些金属片烫得手心发疼。
一周后的清晨,欣雨在枕头边发现了个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镶钻小熊发卡躺在里面,礼帽上的水钻比橱窗里的更亮。"爸... 这是?" 她冲进厨房,看见爸爸正在系鞋带,脚踝处有片淤青。"路过精品店,看挺好看就买了。" 他避开她的目光,把工装裤的裤脚往下拽了拽。
上学路上,莉莉盯着她的发卡尖叫:"哇!比橱窗里的还闪!" 女生们围过来摸水钻,欣雨第一次觉得走在人群里如此耀眼。放学时,她们拉着她去广场买同款,却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父亲坐在小马扎上,蓝色工装外套罩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塑料布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发卡,欣雨的小熊款躺在正中央,旁边散落着热熔胶枪和未完工的饰品。他低着头用镊子粘水钻,指尖被胶水烫出了红泡。
"叔叔好!" 莉莉率先打破沉默。父亲猛地抬头,镊子掉在地上,看见欣雨时,脸瞬间涨红。收摊时,他把没卖完的发卡塞进蛇皮袋,硬币在铁盒里哗啦作响:"工厂淡季,赚点外快。"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个夏天,欣雨学会了粘水钻。每晚做完作业,她就躲在阳台,用父亲带回的碎钻做发卡。热熔胶的味道混着母亲的中药味,在夜空里织成张网。有次她不小心烫到手指,父亲突然从背后递来烫伤膏:"以后这些活爸来做。"
她这才发现,父亲的指甲缝里全是胶水痕迹,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街角的王阿姨说,父亲每天下班后就去废品站收塑料发夹胚,再骑车去批发市场买水钻。"这孩子," 王阿姨叹着气,"怕你们担心,愣是说在厂里加班。"
秋天来临时,欣雨的发卡小摊有了名气。她设计的小熊发卡成了学校爆款,父亲负责粘钻,她负责包装。某个雨夜,她看见父亲数钱时,把皱巴巴的十块钱单独放一叠。"给你妈买药。" 他擦了擦眼镜,雨水从漏雨的阳台滴在钞票上。
高三那年,欣雨把攒下的钱偷偷塞进父亲的工具箱。里面除了发卡零件,还有本磨破的记账本,扉页用铅笔写着:"欣雨的大学学费"。她突然想起那个拿到发卡的清晨,父亲脚踝的淤青 —— 那是搬货时从三轮车上摔的。
现在的欣雨在美院学珠宝设计,毕业设计是系列 "时光发卡"。最受欢迎的那枚,是用回收水钻做的小熊,礼帽上刻着细小的 "38"。展览那天,父亲穿着她买的西装,在展台前跟每个参观者说:"这是我女儿做的,比百货公司的还好看!"
母亲坐在轮椅上,发间别着欣雨做的第一枚小熊发卡。水钻虽已黯淡,却在灯光下依然闪着温柔的光。欣雨看着父母相握的手,突然明白:当年那枚发卡上的星光,从来不是水钻的反光,而是父亲用汗水和爱,为她编织的、永不褪色的童话。
如今她的工作台上,总摆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那枚承载着岁月重量的小熊发卡。每当设计遇到瓶颈,她就会拿起它,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在月光下粘水钻的身影,和那些叮当作响的硬币,在时光深处,谱成了最动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