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坐落在一条小河边,屯子不大,总共也不过三十几户人家,而且大多都是本家。虽然那时候还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但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基本不到半天也就都能家喻户晓,这还真的感谢一个人——“万事通”。
“万事通”是柱子他妈,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要是收拾收拾也是个挺耐看的人,但是她就是不爱收拾,一年四季,除了夏天,脑袋上一直包着一条几乎看不出色儿的围巾。围巾不好看,要是摘下围巾,那一头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好像从来没有梳过。但是柱子妈有个特点——脚飘,爱串门子。每天吃完饭,嘴一抹,碗也不刷,屋子也不收拾,就开始走东家串西家,半天时间,小屯子走个遍。于是谁家母鸡趴窝了,谁家老母猪下崽了,谁家老婆婆儿媳妇又打仗了……她都知道,而且愿意传话,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新闻,用不了半天,尽人皆知。一开始大伙儿叫她“大广播喇叭”,后来不知哪个读书多的小子给起了个“万事通”的外号,她自己当个好词接受了,还总和别人说,于是这外号很快就叫来了,后来大伙谁都不记得柱子妈原来叫啥名了。
要说“万事通”,还真就懂得多,啥事儿都明白。谁家啥样的话题她都能插上一嘴。比方今年地里下啥籽儿,追啥肥,闷不出的小伙儿该说啥样的媳妇儿,生孩子猫月子不让洗头不科学……反正啥都知道。谁家要是来个且(客人)啥的,她能在人家坐一天,整得人家想说点啥话,她搁那都没法说……时间长了,屯邻们都不咋得意她。可是“万事通”不觉景,还是雷打不动的坐人家炕沿上……
后来有一次,因为她传了于三家妯娌之间的闲话,结果让原本不和气的于家妯娌仨儿,联手堵在大街上一顿臭骂,据说差点没挨挠,被柱子爸揪回家,不让她再东串西串了,“万事通”因此消停了一些时日。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憋了没几天,又趁着柱子爸不在家,继续她的走东家串西家,谁家的话她听了都板不住她的嘴,很快传遍小屯子……后来有些人家,她一去人家就不唠嗑了,改听广播。她还是照去不误,而且那几家人家谁家爱听刘兰芳的评书,谁家爱听韩子平的二人转,谁家的广播竟是杂音……全屯子都知道了。小屯子人淳朴,大家碍于家族情面,也不好太挤兑她,也就由着她了。偶尔岁数大的本家长辈遇着柱子爸也会说“经管经管你媳妇,别可屯子扯老婆舌。”柱子爸回家就会和“万事通”大干一仗,可是干完了没消停几天,她还是板不住,照样脚飘。
“万事通”也不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一年下晚黑,她跑屯东头老李太太家串门子,正赶上她家人都去亲家随礼没回来,老李太太一个人在家,突发心口疼,疼得张跟头打把式的嗷嗷只叫,“万事通”赶上了,二话没说,背起老李太太往西头王大夫家跑,跑到那上气不接下气,王大夫几只银针下去,老李太太缓过来了。大夫说,再晚一会儿,老李太太就没救了!因为“万事通”串门子救了老李太太,老李太太的儿子回来给她送了一只下蛋鸡谢恩,这事儿,没用一个时辰,全屯子也都知道了,当然还是万事通自个传播的,这回把老李太太的病,说的老邪乎了,把一只鸡也说成了两只鸡。大家伙知道她说话没谱儿,但是知道她救人是真的,也都顺嘴夸她几句。于是从此后,“万事通”在小屯子里,出了名不算,串门子更是理所当然了……
后来我上学离开小屯,有好多年没回那去看看了,某日遇到同村的“大白话”,问起屯子里的人和事,说到“万事通”的时候,他告诉我,如今的“万事通”更加受欢迎了,因为小屯子的年轻人基本都离开那里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故土难离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想要聊个天,腿脚不利索的,也走不多远。“万事通”虽然也早已年过半百,但是记性贼啦好,啥陈谷子烂芝麻都能记着,体格子还不错,没事儿照样串门子,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正愁儿女们都进城了,孤单着没人唠嗑,“万事通”一去,都拽着不让走啊,有时候唠对撇子了,都留家里吃饭呢!……这“万事通”的价值越来越不可估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