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拒绝接受与我们看法不同的人时,我们不仅拒绝了这些具体的人,还拒绝了他人这个抽象的概念;我们拒绝承认在自我之外还存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受我们控制,也不依赖于我们的自我而存在。而只有认识到自我之外还存在更广阔的东西,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自己是谁,以及自己不是谁。” --迈克尔·林奇
前几天一位很久没联系的同学问我要手机号,我没多想就给了。
接下来好玩的事发生了:他拿这串数字来判断我的性格特质、感情和事业。原来他最近在学易经,从手机号码就能解读一个人。
就这样莫名“被一串手机号码定终身”,我心头瞬间涌起一股反感和抗拒。开始问他很多问题,试图弄清楚这套“体系”背后的原理和逻辑。想在了解的基础上,去客观地看待。
问:你是怎么下结论的?
答:从数字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问:如果这个号码不是我的,而是另一个人的呢?
答:每个人吸引的磁场信息是不一样的。
问:那从这套体系的角度,要如何改变?
答:换号码可以改变磁场。
问: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换号码,就一辈子如此咯?
答:是的。
……
得到如此简单粗暴的回答,我自然是无法认同的,觉得很荒谬。然后开始和他讨论,想让他看到里面的问题所在。
聊了几句后,我突然停下来,觉得自己很无聊,看到了自己头脑的执念:我要证明这套体系是有问题的,你不该去信这个,更不该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就拿这个信息来解读我。
同时也冷静下来,我确实不了解他的那套体系和方法,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我的任何判断也只是主观臆断而已。
但这件事让我看到的是:当我们遇到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观点,或者自己不认同的事物时,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是凭直觉和本能做出反应,还是凭个人喜好和价值观去判断?是要去证明对错,还是看到并理解它的存在?是要坚持己见,还是君子和而不同?
想到之前加入的某个微信群,群里大部分成员是某领域的相关研究者和从业者。某一天,其中一位从事这个行业但没有专业研究背景的成员往群里转发了一篇文章,谈了自己的观点,同时请教群里其他人的看法。
这时,一位平常比较活跃的成员立刻做了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另几位群友也随即跳出来跟着开始嘲讽。讨论的画风立刻从问题本身转到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是多么愚蠢和无知”上。
那天爬完楼,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我看到那位求教者是用一种求真的态度在发问,他的观点虽然不完全正确,但考虑得很全面,看得出来是经过思考又结合了自己实践经验的。
但他得到的回应依然是评判式的,是那种“你连这种问题都要拿出来讨论,不是侮辱这个群吗”的评判。
我的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嗅到了一群本该客观讨论就事论事的知识分子身上的傲慢吧。
那个一上来就戳别人的人,带着一股“我知道的比你多,我看过的文献比你多,我是科学派,你不入流”的优越感。但事实上,他自己没有做过一个完整的符合标准的实验研究,也没有很多的实践经验,只是看了许多文献和学术期刊、“懂得很多研究结论”而已。跟着他回应的几位,都是平日与他关系非常亲近,特别喜欢judge的人。
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卡尔·桑斯坦曾做过一项研究,他发现:在一个人与人之间差别非常明显的多样化社区里,多数人持有比较温和中立的观点。而在一个人与人高度相似的社区中,受群体心理影响,这个社区中的成员由于拥有非常相似的价值观,个人的观点得到他人的一致赞同后,会变得越来越自信和感觉良好。同时,这个社区成员的观点会变得越来越极端,容忍不同意见的能力也会越来越低。
这样的情形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很常见。我们会发现越是闭塞的区域/组织/圈子,里面成员的观点就越偏激和狭隘,观念和行为也越排外。而越开放包容的地方/群体,里面的个体更open-minded,更乐于接受新的观点和不同的想法。
康涅狄格大学哲学教授迈克尔·林奇认为:一旦人类失去了忍受不同意见的意愿,就失去了获得真正的自我认知的能力。
从这个角度,我们除了要保持开放心态和对新事物的好奇心之外,还要留意自己是不是处于一个闭塞的环境或者圈子中,如果这个圈子只允许一种声音,如果它让你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outsider(外人),那么你需要考虑是否该继续呆在里面了。
回到最初那位同学。最后他跟我说,最近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都有了好的变化。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对他来说,这样就很好,这就是适合他的路。于是回了一句:不管哪种途径,自己变好、同时让身边的人更好很重要。
再回到那个问题:当我们遇到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观点,或者自己不认同的事物时,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世间道路万千条,不是只有自己的才对。所谓对错好坏,也只是个人的评判标准不同而已。
随意评判和试图改变别人,都是一种越界行为。放下那份“一定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的执着。
勿扰他心,不舍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