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八节 一波三折
妈妈去世两年以后，小哥已经二十出头了。在乡里的男孩中，他长的确实挺帅，一米八几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材，弯弯的笑眼，一口如玉整齐的牙齿，头发微微的羊毛卷。性格更是即温和可亲，还不乏活泼开朗，他即能干肯干，又会干乐意干，在乡下别看年岁不大，可是一个庄稼好把式呢。 上岁数的老人喜欢他，在年轻人堆里也有很好的人缘。他是队里的民兵排长，老少都喜欢他这个老好人。
爸爸还是老样子，不在家是常事，看小牌儿那可有名。虽然他对生活失去了自信心，但在大事儿上还是不糊涂。
胖小子都二十多了，在农村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他妈要是活着也该给他张罗成亲了，他妈不在了，我这个当继父的更应该做的主动一些，想的周到一点儿。爸爸就同姑姑，三大爷，老哥老嫂，二哥二嫂商量，让家里人张罗着给小哥找个对象。老嫂说“大房子老徐家小六这姑娘挺不错的，六姑娘家是过去我们住过的邻居。她家四个嫂子没有一个说小姑子不好的，小六咋看是个一般人，越看越受看，长的富富态态的，现在的姑娘个个针扎火燎的，你看人家小六儿，稳稳当当的，就咱家这家庭条件，我看小六挺合适”。听老嫂刚才这么一说，爸爸似乎想起来了，前街四叔家的老姑娘，不错，那孩子确实是实实诚诚的，是招老人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爸爸赶忙对老嫂说那就赶快托个媒人。看把我爸急的很怕晚了一步，这小六姑娘被别人先下手取走似的。
看来我爸是相中了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一个屯子住着，谁不知道谁家的底儿呀！大房子老徐家在南兰屯是老户，是徐赵杨三户之一。老两口有四个儿子，就这么一个老丫头，但也从没娇着惯着。家风好，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孙男弟女一大帮，从没听说他家闹闹吵吵，几个儿媳妇轮流做饭，一家人和和睦睦，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小六姑娘家在紧前街，因为她家住的房子又宽又大，人们习惯管她家叫“大房子”。那个房子也确实大，除了中间是厨房外，还能兼并成五个房间，四个成家的儿子每人一间，老两口和姑娘住一间。厨房正中是放着一盘石磨，左邻右舍都到他家拉磨，人家从不嫌麻烦。
大儿子是生产队长，外号“徐大蒙”，说话有点三吹六哨，就是能干，这一点社员们都服气。
老二有文化，但是不太爱干活，时不时的耍点小钱。她媳妇外号“二疯子”，心直口快，想啥说啥不过脑袋，得罪人的事儿经常发生。
老三有心眼，头脑灵有文化，文化大革命时就因为点子多，差一点被打成反革命，当时南兰屯轰动一时的“三英一明”案件第一英就是他。他媳妇长的文静，人们口传有点象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这两口子般配。
老四年青好盛，好说好斗，血气方钢，在队里也是个不好惹的人。他娶个城里的姑娘，大眼睛，爱唱歌，大嗓门，举手投足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这家的主人我们叫他四爷四奶。就这样的家庭别说有那么多侄儿侄女，就单单是四个嫂子吧，各有个性，能让她们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恐怕没有几个小姑子能做到。
我老嫂是太了解小六姑娘啦，也非常喜欢她，如能促成这门婚事，也对得起死去的老婶了。爸爸将这事托负给老嫂让她抓紧托媒人给小哥保媒。老嫂办事还真撒愣，没过几天媒人就找好了，经媒人一提双方老人都没意见，小六也同意，虽然小六比小哥大一岁，但小哥也没说啥，这婚事就基本定下来了，就等着过完礼，然后就正式定婚。
过礼那天由媒人，父亲，老嫂和小哥四个人到女方家送财礼。所谓彩礼也就是两块布料，一身衣服，一个头巾，两双袜子，一双鞋，总共花了一百多元。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比较奢侈的了。
礼过完了，钱也花了，家里正准备办喜事那，小哥不知咋想的，突然变卦了。这件事父亲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同小哥说“胖小子，过几天稻子快打完了，送完公粮下来钱，你上市里领小六做几身衣服再买点她喜欢的东西，等开春就把事情办了吧！”小哥最近这几天就怕见父亲，吃完饭赶紧溜，听父亲刚才的一番话，也不吭声，只管急死忙活的往嘴里扒拉饭。父亲看小哥没反应，就又问一句，怎么最近没看见小六到咱家来呀！小哥一看爸爸没完没了的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就搪塞说“没空”。“过几天就没活儿了，就是生产队有活儿请一天假算个什么事儿，你不掂量掂量哪头轻哪头重啊！”小哥撂下饭碗不情愿的说“爸，我不想结婚。”“啥！你说啥！为什么呀！”爸爸被小孩哥的回答弄糊涂了。沉默了好一阵子，父亲的脸子刷的一下子就撂下来了，刚才还和风细雨的打祘着结婚的事儿，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父亲真的来脾气了。啪的一下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指着小哥的鼻子“你大了，翅膀硬了，不把你这个爹放在眼里了，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结婚，你给我个理由”。“没有理由，我就不想结婚。”说完，起身开门走了。父亲瞪着眼睛，颤抖的手指向小哥的背影你！你！你……。姐姐一看把爸爸气成这样就赶紧又去找老嫂，解玲还需系玲人。
父亲这一气又病倒了。他的病来的快，一多半是心里病，一有不顺心就病倒，拿病来要挟儿女就范，多少次了，有病的常規表现就是不吃不喝，拒绝看医生，只要是孩子检讨，服软，承认错误，下决心，病就会自然而然的好了。这次还是老套路，姐姐南北二屯的请医生，大夫来了他又是拒绝看病，弄得姐姐左右为难。
爸爸躺在炕上，眼睛空洞的望着天棚，泪水沿着枯黄消瘦的眼角不断的往下流。嘴里还不停的叨咕“胖小子啊，你个没良心的，可惜了你爹这片心啦，给你张罗着说媳妇，早不同意你吱一声啊，花了一百多块给你过大礼呀，你还骗我蒙我，这不是拿你爹不识数吗？淑青啊！你一死了之，扔下这么个破烂摊子，你让我怎么收拾啊！有你活着还用我操这个心吗？我心里的苦对谁说去。”爸爸越说越伤心，眼泪又从那干瘪的眼角不断的往下流，他是真的想我妈了。姐姐看着爸爸心里更难受，急忙找回小哥，小哥抹着眼泪“爸爸，我错了，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快起来吃饭吧。”“你说，你和小六结婚不？”又是一阵沉默，“好你个胖小子，你是真有主意了，赶明儿把你大哥二哥三亲六故都找来，你跟他们说去，你别在我这儿悼鳄鱼眼泪。”说完一翻身，把脸冲向墙再也不说话了。小哥尴尬的抹着眼泪，底头无语，胆怯理亏的离开了。
小哥为什么在订婚之后又反悔了呢？据说他的同班女生一直暗恋着他，只是没有表白。听说小哥最近订婚了，她着急了怕小哥被人夺走，就来个釜底抽薪，捎个纸条和小哥约会，小哥脑袋热了，自己决定拿主意，就偷偷地和这姑娘好上了。同学之间相互了解，人比小六个子高，长的也漂亮，他们还是同龄。论家庭出身小六家是大尾巴中农，她家是贫农，小哥两方衡量，感觉哪方面都要优于小六，所以，小哥早把六姑娘的事放到后脑勺去了，这两人在背地里热恋上了。可纸里包不住火啊！这疖子今天终于鼓出头了。爸爸借着有病要召开一个家庭会议，让小哥把事情说清楚。小哥抱着即然己经挑明了，豁出去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那天晚上，父亲似乎好了一点，吃了一碗稀粥，有了点精神，一场唇枪舌战悄悄拉开帷幕。父亲打发我跑腿，将二哥二嫂，老嫂及媒人都请来了。一屋子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指问小哥，他开始不吱声，被逼急了就说“她比我大一岁，人家都说女大一，不是妻。”二嫂说这事儿一开始就没瞒着你啊！你不同意能过礼吗！小哥无话可说了，他坐在炕沿边，两手插在裤裆中间，沁个脑袋，像个落汤的公鸡，缩着脖子任凭其它鸡左一口右一口钳吧。这时媒人说“召珍（小哥大名）你别不吱声，人家小六也是大姑娘了，你不说出原因就把人甩了，还能让人抬起头吗！你不和小六结婚，是不是心里还有别人啊！如果你承认有，这事就算拉倒，强扭的瓜也不甜。”小哥还是不吱声，头又低了一截。只是把裤裆里的手抽出来一只，支着下巴。老嫂试探着接着媒人的话题“听说最近你和你同学来往挺多的，是不是在处对象啊！”小哥突然身子一抖，激灵一下抬起头惊恐的望着老嫂。爸爸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胖小子，背着我暗地里搞阴谋诡计呀。他严厉，干脆，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说，“胖小子你听着，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和你那个同学搞上对象，她们家是个什么人家，她妈歪蒯斜拉猴厉害，横不讲理，对老人多刻薄，她奶奶都八十多岁了还自已顶门过日子，谁不可怜那老太太。就这样的妈还能教育出好姑娘吗？别看我老了，脑筋不老，不糊涂，不封建，包办婚姻的事我不干，但是要同你那个同学搞对象，你趁早死了那份心，别说你爸不同情达理。”小哥眼睛只盯着地，任凭大家吐沫星子四溅，他就像榆木疙瘩一样。好象今天这个会只是一场戏而己，主角儿是一群说客，穿梭往来于台上，眉飞色舞显真情，而小哥到像一个吝啬的观众，对台上蹩脚的演出连一句评语都懒得赏赐，更别说鼓掌了。
夜渐渐深了，星渐渐倦了，屋渐渐冷了，人也渐渐乏了，一场唇枪舌战终因小哥的哑炮而没有发生擦枪走火。小哥的心是一潭死水还是一团乱麻我们无从知晓。
爸爸苦心经营的那门子婚事顺气了，而小哥偷偷摸摸的自由恋爱也腰折在家庭会议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