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课时,看着眼前50多个学生,我再次坚定了辞职的念头。我觉得我已经到了“不辞职,不想活”的地步了。
想想一个多月后,就不用再教他们了,内心的烦闷、焦虑、痛苦等等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稍稍得到了缓解。
辞职这个想法,在内心过滤了无数遍,它简直是我无望的教书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火柴点燃,她还有温暖,还有希望;火柴熄灭,一切都湮于黑暗之中。
教书六年,感受到这个职业难以逾越的五大难关,我一遍又一遍地思量权衡,发现除了离开,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通关。
一 难以管理的学生
对我来说,管理学生是最难的一关。
我本是一个温柔安静的小女子,我也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喜欢温和待人,不乱发脾气;我喜欢好言相劝,绝不动手打人;我喜欢耐心细致,而不是蛮横粗鲁。
我相信我喜欢的一切没有错。
可在学校,我喜欢的一切,相信的一切,就是错了。
学生不需要一个温柔的老师,他们需要的是能实行“铁血政策”的“暴君”、是一张口就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的“凶神恶煞”。
如果你不够“凶”,学生管理就是你每天都需要头疼的重大问题。课堂捣乱,课后调皮,你没法好好上课,整个班级也会乱成一锅粥。
学生毕竟年纪小,“服威不服德”。
所谓的“威”,要么是语言上的震慑,主要是厉声厉色,让学生害怕;
要么是“行动”上的震慑,而“行动”,主要就是打了。
现在不允许打学生,我特别支持。
可在管理学生的过程中,常常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在那些时候,自己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像一个怪兽,想要撕扯,想要咬人。
看着那些屡教不改的学生,摇头晃脑,挤眉弄眼,隔空说话,我的内心像鼓满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真想抓住那些学生,一个个狠狠地揍一顿。脑海里浮现种种暴揍学生的画面,暴揍之后的他们老老实实,再不敢捣乱。
这个时候,就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我一直在想,我是怎么了,我怎么这么狠毒?我为何要这样?这只是一群孩子啊!
愤怒、无奈、自责统统充斥内心。我像行走在黑暗森林里,四周危机四伏,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当然,并不是所有班级都有许多难以管理的学生。也曾有两年,遇到的都是好学生,那时不觉得教学多么难受,觉得自己可以心平气和一直教下去。
但现在我明白,“心平气和”只是一时的好运,甚至是一种幻象,大部分时间要和学生斗智斗勇,要不断地异化为“恶魔”和“怪兽”,要一步一步看着所有我期待的美好,愈来愈远,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二 难以跨越的职称
教师为什么要挤破脑袋评职称?
因为一级职称比二级职称多几百块钱;高级职称又比一级职称多几百块钱;退休后,职称高一级,会多出上千的退休金。
所以,当教师的第一天,都在为退休的那一天做准备,一定要拿到应该拿到的那份职称和那份钱。
评职称,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关系到尊严。
别人都评上了,你没评上,那肯定是你的问题。
年纪比你小的,教龄比你少的都评上了,你没评上,绝对是你的问题。
人们只关心最终结果,没有人关心细节。
被评上的人,是真的优秀,还是运气好,还是……?这是无所谓的,只要评上就好。
评职称,需要三样东西:优质课证书、教学论文、个人优秀奖。
除非你特别出众,特别优秀,才能靠一己之力获得。大部分人,每一样东西都需要排队等候,都需要打招呼。否则你就等吧,猴年马月也许能轮上。
终于轮到你了,开始兴奋地准备各种材料。修改、提交、编造、再提交,拉扯几个月,最后整出一本沉甸甸的厚实资料,终于算是过了第一关。
第二关,备课。五六本甚至七八本教材,重新一本一本看,白天黑夜地看。等到评审时,随机抽一课,讲得差不多,就可以过关。但总有几个倒霉蛋被刷下来,明年接着备战。
等一关又一关终于过完,退休的时刻也近了。想想退休后好几千的退休金,觉得生活滋味无穷,人生有着有落。
想想,真是可悲。
三 难以提升的技能
教学功力,基本在从职后三到五年成型并达到顶峰。从此之后,你再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功力不减当年,已是命运最大的馈赠。
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现,学校中教的最好的是25岁—35岁左右的青年。他们有经验,有冲劲,有目标(因为要晋级)。
再小一点,经验不足;再大一点,心力不足。
教师职业不会越老越吃香,越老越有经验,只会越老越疲惫,越退化。
等到了50岁,还有十几年的教学生涯,可是你总是比不上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你教的班级,成绩老是拖在后面,只能唉声叹气地说:“猫老不避鼠”(意思是年纪大了,就管不住学生了),以此安慰自己的失败。你觉得自己还是很敬业,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四 难以安放的尊严
教师作为知识分子的末流,作为国家编制队伍的大军,我认为是最没有尊严的一批人。
每周例会,校领导时不时地提点大家,有时和颜悦色,有时声色俱厉。有时声音大得把人脑袋震晕,有时恨不得把你拉出来游街示众。
普通教师没有任何发言权,乖乖听着就是,安排你干嘛你就干嘛,不许说,不许哭,不许闹。
每一次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后,成绩排名,班级排名,个人排名,不排个泾渭分明决不罢休。排名之后点名,点名批评,点名表扬。落后人士再进行一个公开反思,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存在问题,如何改正。
总之,一定要把落后者所有的羞耻心、耻辱感激发出来。如此这般,方能让你知耻而后勇嘛。
只要是个领导,就可以对你评头论足。你讲课不好,你教学不行,你有没有责任心,你不要误人子弟,各种大帽子使劲往你头上戴,生怕落下一顶。可他忘了他自己,小学都教不好,竟然鬼使神差地当了领导;他忘了他自己一节课都不交,而被他批评的人一周二十节课,常常五点起床,十点睡觉,一下课就在批卷子。
五 难以找到的公平
到处都是关系。关系是个神奇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当领导,可以让你不教课,可以让少教课,可以让你教好教的课……
没有关系,你就任劳任怨,任批任罚,你就做那个最软的柿子,任人揉捏。
……此处省略,想必大家都知道“关系”的作用。
写在最后:
人生需要过五关,斩六将,需要忍耐,需要坚韧。
但这种靠运气,靠关系的人生,我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