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
仪式感。当外婆将纸钱铺洒在砖头围成的圈里时,我想到的便是这个。
外婆将一大叠黄纸从两边掰散开,随手甩个几下,就丢进砖圈里,然后拿起下一叠继续。她脚边还放着好几个塑料袋,满是这些粗糙的纸钱,这些都是给外公的。草坪里还有其他要烧的,“金砖”、“金条”、“金银币”,还有很多纸做的昂贵东西。如果这些东西能变成阳间的实在玩意儿,一家子人估计做梦都要笑醒。有一双看着挺漂亮的纸鞋子,妈妈问这是谁买的,外婆说是外公的表姐妹。
“她怎么想到买的?”
“谁知道她。”
外公刚去世不久那会儿,家里人还烧了一座纸做的大房子给他。那纸房子真的很漂亮,图案颜色都很用心;整座房子大约有两三个衣柜那么大,还有不少小格子,放了许许多多其他的物品在里面,其中有一辆货真价实的玩具车——不是纸做的——吸引了那时连幼儿园都还没上的表妹的注意。当舅舅燃起一把火将房子轰轰烈烈地送入冥间时,妹妹哭着奔向气势汹汹的火焰,嘴里喊着“小汽车”,被舅妈一把拉住。那辆玩具车毕竟不是纸做的,烧起来尤为费力,好在那火终于是把它送入了地府。因为那场面很是壮观,我至今记忆犹新。想来毕竟都是些纸做的东西,可以不计成本地将其假装昂贵,也算是活人的一点念想。
就和孩子玩过家家似的,几个玩具就可以凑成一个想象中的大餐。我们的祖先尚未开化,想必有不少我们如今看来孩子气的行为,只是这些行为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完善了规则,形成了一套正经的流程,构成了我们文化的一部分,如今我们称之为传统习俗。因为被赋予了更多意义,所以它们不再是过家家。
起初给外公烧黄纸是一张一张撕开的,现在外婆直接一叠甩开。当初的悲痛无论多么刻骨铭心,活着的人总归还得接着去生活,而清明节的一些习俗可以帮助我们记忆。也许很多人在亲人逝去多年后再来拜祭时已经显得有些敷衍了事,但这种“过家家”依旧有它的意义,因为它就是这样一个被赋予了意义的存在。
我们需要仪式感。人是感性的,强调理性无可厚非,但不应为此放弃乃至鄙视感性。感性不是阻碍人类进步的情感,它所能激发的潜能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刻成为人类的底牌。如果没有情感的支撑,为什么那么多人在疫情时挺身而出、不计个人安危?不禁感慨今年的灾祸,清明节要祭奠的人又变多了。
如今我们悼念故人,不仅是为了留住记忆,也是为了留住我们的情感。
外婆把要烧的东西都堆得差不多了,嘴里念着:“看给你烧了那么多,不要省着花……”妈妈也应和着:“阿爸活着的时候那么省,现在好好花……”
外公是一个党员,他当村长时很受大家爱戴,所以一直连任到退休为止,但是大家住的都是一样的房子。现在想起外公,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画面还是他一边拉着宝贝二胡一边唱着《东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