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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写四季:“…………以艺术形式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对应四季,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冬天是红红的鼻尖,冰凉的手和汗湿的袜子。冬天是凝固的,缓慢的,好像永远过不完,恨不得一朝便入春。
春天有花。
二月时开枣花。风已见暖,千树无芽。只枣花嫩黄粒粒,点染枝头,却一叶也无。一直开到三月才徐徐地绽了,半球状的花型,一萼数朵,蕊色稍淡,俏生生开了满树。一树鹅黄,娇颜俏姿。
辛夷花开了三四朵,寂寂悬在无叶的枝头,孤而艳。过些时日,粉粉白白缀满枝头,在繁杂的林木间,开时静静地开,谢时悄悄地落。
王维《辛夷坞》里写“纷纷开且落”,美而寂静。
三月时野樱树和野桃树就开花了,蒙蒙的,像雾,漫漫的,盈盈的,像雪,杂乱绣在山间,既柔且烈。
年年开,年年无人看,开了几日,花便落尽了。
四月时偶然见高树枝头开着紫花。花型婀娜,且多了几分别的花不曾有的巧思。幻化成女子,自然穿紫裙,做工极尽繁复。也因为太别致,不像是不谙世事的女郎,而更像是一位受宠的少妇。
高居枝头,扬着她的紫裙,脸上一派高贵,然身体却历过情事,又傲人又诱人。她什么都没说,可你就觉得她在勾引你。
后门上有棵牡丹,干身碗口粗细。开白花,层层叠叠,贵气且雅致。开在清明节前,花开时会邀玩伴来看,但不记得有无折花送人。后来根被虫蛀了,那时什么心情早已忘记,其后许多年却一直耿耿于怀。
大约前年,父亲带回两株牡丹,茎身还很细瘦,然而第二年也就开花了。粉色的花倒也娇柔,不过比起白花,还是艳了些。
同牡丹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株粉玫瑰。茎身多刺,约莫开在八月。这么久来,要么见它花苞,要么见它枯瓣,却不曾见它开花。
从前前院有过一丛月季,花开时我总手痒,摘了花,扯下花瓣,再往天上一撒,接着便转圈,霎时觉得自己有了仙气。后来那丛月季被铲了。但它在我记忆里一直栽得好好的,开着粉白的花,我不再去摘了,那花还一直长在那。
月季不远处有棵歪脖子桃树,记得它既未开过花,也未结过果。永远是在午后,永远是爷爷牵了牛将绳子系在树干上,牛等着爷爷提水来给它喝,黄昏的日光从叶缝漏下,在牛背上印下一个个亮斑。桃树什么时候被砍的已经忘了,记忆里它只存在于午后爷爷拴牛的那段时光。
盛夏的街边,有妇人挑了竹篮卖栀子,白花青叶,一把约三四枝,记得好像三块钱一把,五块钱两把。
也有卖黄槲兰的,妇人用白线穿过花茎,又把手从线中穿过,这样可在手上挂一大串,要卖时便从手上取下。买过一次,挂在衣服前襟,香味过于浓郁了。
其花型瘦长而纤柔,软乎的白,簪在发上比挂在衣上相宜。
冬日则卖腊梅,三两枝扎成一捆。走在路上总见得有人扛花而过。把花扛着,这动作日常却也浪漫。腊梅的花和色在我看来不算美,然其香清幽,别的花是比不过的。
前头的文字写在去年冬末。本来还在盼顾春天,一朝便已惊蛰。
杏花开得正好。
韦庄写:“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他不写杏花多美多美,只写落了满头的花瓣,那从树下过的是个公子还是女郎呢?不知道。但就是很浪漫。
陆游雨后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我猜他失眠了,所以听了一夜的雨,明明失眠算不得一件好事,却让他写得诗意弥漫。
却不知他有无买花,也许他白日看见人家院里有一棵杏树,想着一夜春雨过后,明晨便可折来卖;也许他早起在小楼上正好看见小巷里有人卖花;也许他第二天清晨正好去那里买了一枝花。谁知道呢?
儿时屋后有一棵杏树,记得杏子黄黄,圆润可爱,果肉吃完后必会用石头把果核砸开,里头的杏仁也颇为味美。后来因为别的原因便把杏树砍了。
那日去公园看早樱,去得迟了,深粉的花瓣落了一地,沾一点做胭脂也适合。
回程时,一树浅粉樱花一晃而过,柔柔的,像梦,又像是瞥见了前世恋人,又遗憾,又惋惜,但终究是前世的事了,总不能从车窗跳下去吧。
春天的花开的又缓又慢,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似的,此花开罢他花又开,却又开的很快,有时还没来得及看,就已剩一树青绿。
书至此,我也要出门看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