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看《一帘幽梦》,紫菱总是喜欢走边边,我就单纯地模仿——家住在火车道旁,有时候我负气出走,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上,摇摇晃晃。家乡的火车都是运煤的,我总是想,我可以爬到煤炭车厢里,前往不具名的远方。可是只要远方一有火车的鸣笛,我就飞快地逃开了。狼狈而落魄。
这于我,是一段不了了之的回忆。慢慢长大,我才听别人说,世界是无穷无尽的,宇宙是无边无际的。那时候,或许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哪来的信念支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总有一个边缘,或许是一个奇妙的结界吧。它把人和人,物和物,人和物隔开。要么,我怎么会在走边边的时候左摇右晃,乱了阵脚,却不能远离;或者,当我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摸索,会在原地打转。我想一定有一个边缘,把我围堵在狭窄逼仄的空间中,却又不能逾越。
其实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相仿的。不是吗?所以才有了所谓的标准。人们把这个范围内的人视为正常。所以这一切都是有边缘的。越靠近中心值,就越为人所认可。
我穿36码半的鞋。这是多年来让我苦恼的事情之一。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有机会穿到合脚的鞋。卖鞋的阿姨说,以前是有半码鞋的。这个36码半是不是就是一个边缘,小于它可以穿36,大于它可以穿37,而我却停留在这样一个尴尬的节点上?
长夜做梦,觉得有一股热浪封喉,让人窒息。梦里梦到了我的整个间隔年。将近3个月,18年来第一段没人管束的时光。刚开始欣喜,继而又失落。就好像自己被晾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墙角。朋友笑说:高考之前我们是保护动物,高考之后我们就成了野生动物了。可是在那时候,我却没有了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欣喜若狂。把成堆的教材试卷翻出来,几番挑选,抽出一大摞书去卖,出了废品收购站,迎头碰上一家雪糕批发部,我就拿着卖书的钱买了一箱冰淇淋,喜滋滋地带回家。我也并没有觉得,12年的寒窗苦读最终只换来一箱冰淇淋太不值了,因为于我,一箱冰淇淋,就能抵消所有不愉快的过往。
那是一段边缘化的日子。我们先是静静地等成绩,成绩出来,经历了几天的躁动之后,又开始填志愿,填完志愿等录取,录取完之后就真的没什么事情了。一切尘埃落定。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前往东西南北不同的城市,于是在小城夜市的烧烤摊,在路边的小餐馆里,在KTV的包厢里,以一种末日般的心态无休无止地挥霍着青春季节里最后的时光。
那时候我们没有身份——我们不是学生,我们也没有归属。我们像寄生在城市的孤魂野鬼,过没日没夜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终结这一切的,是一个男生,叫李浩然。原因很简单,我在找一份家教的工作,他的家长找到了我。他只比我小一岁,是那种很乖巧帅气,羞涩可爱,温和善良的男生。他高高瘦瘦的,喜欢打篮球,每天早上都会去体育场。有时候下午也去,骑着山地自行车乘着日暮赶回家上课。
补完课之后,我就快要开学了。说再见的那天,我是笑着离开的,而他的眼眶里却有泪水在打转。那天晚上走在夏末的微风里,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有点舍不得。
我一直相信有些人只能活在记忆里。所以在课程结束的那晚我把我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断绝了。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我要去读大学,他要上高二了。从此我俩走在了两条互不相干的轨道上。
在补课期结束之后,我的生活步入正轨,我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开学。那段日子,就好像给我昏暗的间隔年里点亮了一盏明灯。只是后来太忙了,我没顾得上回忆。
只有做梦是身不由己的。它总在提醒我们有些事情没有忘,有些事情不该忘。所以我会在长夜突然惊醒,梦到那个男生,我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学生。梦里记不起他的名字,醒来之后拼命想起,最终才能安心再入梦。
这是一段边缘化的回忆,只有我们彼此能记得。
梦醒了,天亮了。我莫名其妙地感冒了。原来上天是以这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方式,让我铭记所有可贵的日子。
这世界一定有一个边缘一一它可以是一个时辰,一个地点,甚至是一个梦境。
它时常把那些独属于你的孤单,茫然,心情,回忆都抹去颜色,让你时常忽略它。
在范围内的世界里,我们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寻常不过的生活,只有边缘处,才是你的独家。
——致这个孤独星球和奇妙的自己。
2015.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