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对面的窗，我日日得见。窗内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又养了一条大狗。那狗颇大，毛色灰黑，每每立于阳台上，向这边张望。我起初倒也不甚在意，横竖别人的狗，与我何干。

  然而日子久了，那阳台上的情形便渐渐不堪起来。先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狗屎，继而连成一片，狗尿的痕迹在水泥地上漫漶开来，显出深浅不一的黄褐色。夏日里，热气蒸腾，那气味便越过两窗之间的虚空，直钻进我的厨房里来。我每每做饭时，一抬头，便见那满目狼藉，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对情侣，男的瘦高，女的矮胖，倒也恩爱。常见他们相拥立于窗前，或是逗弄那狗。狗颇活泼，见了主人便摇尾跳跃，甚是欢欣。然而阳台上的秽物，他们却似乎视而不见，日复一日地堆积着。

  我想，大约是懒罢。现下的年轻人，多有如此的。自己住的地方，竟能容忍这般龌龊，也是奇事。我有时故意在厨房里弄出些声响，或是重重地关上窗子，希冀他们能察觉我的不满。然而他们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有一日，我见那女的蹲在阳台上，竟是在收拾那些秽物了。我心下一喜，以为她终于醒悟。不料她只草草收拾了一角，便作罢了。余下的，仍旧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

后来，天气渐热，蝇虫滋生。那些秽物上便常有绿头苍蝇起起落落，黑压压的一片，看了叫人作呕。我不得不终日关着厨房的窗子，即便暑气熏蒸，也不敢开启。

  我曾想过向房东反映，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不是我的屋子，脏也脏不到我家里来。只是每每做饭时，总不免要瞧见那景象，心中便如鲠在喉。

  那对情侣依旧快活着，时常听得他们欢笑的声音。狗也健壮，常在阳台上跑来跑去，踩在自己的排泄物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们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我不禁想起从前住过的一处地方，邻居是个孤老头子，养了十几只猫。那屋里猫屎的气味，隔着墙都能闻到。居委会的人上门几次，也无济于事。后来那老头子死了，尸体在屋里搁了好几天才被发现。清理的时候，据说整个楼道都臭不可闻。

  人对于肮脏的容忍，有时竟能达到这般地步。自己的居所，本应是最后的净土，却任由秽物堆积，与蛆蝇同住，而不以为意。这其中的道理，我想不明白。

  或许在他们眼中，那阳台本就不是生活的一部分，不过是个堆放杂物——如今是堆放狗屎——的所在罢了。窗子一关，帘子一拉，便眼不见为净。至于气味，久了自然也就闻不出来了。人的鼻子，原是最容易麻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