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旺全

时光回到四年前，在那个夏日的清晨，一辆红色的夏利车像一支离弦之箭，在通往外省的高速公路上急速向前飞驰。东方愈来愈亮，一束红光喷薄而出，犹如一只天眼，扫射在了面包车的车窗上面。车里的情况便一览无余。

此刻，司机正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用脚紧踩油门，恨不得让汽车长个翅膀。而副驾驶座上不知何时突然就多出了一个人来，此人秃头秃脑，身穿一件黑色衬衣，戴一副墨镜。诺大的镜片虽遮住了那双罪恶的鼠眼，但却遮不住额头上的三寸刀疤。一看便知，他就是远近闻名的黑社会头目，绰号“黑秃子。

黑秃子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递给了开车的司机，然后又掏出一根点燃，美美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当他吸第二口烟的时候，顺势扭头瞟了一眼后座上的妙龄少女尕莲，脸上便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此次长途远行，黑秃子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他先让魏三胖给张天虎下套，然后让输了钱的张天虎拿女儿来抵债。谎称是进城当保姆，实际是贩卖妇女，从中大发横财。司机是自己的手下，车技过硬，熟悉路况，最重要的是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这一趟卖买，稳赚不赔，想到此处，他惬意的哼起了流行小调！

坐在后坐上的尕莲，此刻却蒙在鼓里，心里还畅享着自己的未来。他一直想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一直想打工挣钱，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今当真要离开了，反而又不舍了起来。首先，她放不下自己的老母亲，可怜的母亲啊，离开了自己的陪伴，每天能过开心吗？谁还会陪她时时聊天呢？唉，只有奶奶知道母亲的无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就是奶奶对自己最好了。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奶奶，但却比亲奶奶还亲。也只有奶奶，才明白自己的心事。可惜他的那个亲孙子望龙哥，就是一个榆木脑袋，愣是看不穿自己的心思。而且还和那个小翠有说有笑的走的那么近。凭女人的直觉，她能看出小翠也喜欢望龙哥。所以才会出言挖苦他俩。假如自己不在望龙哥身边，他会不会喜欢上小翠呢？想到此处，她的心里便泛起了一股酸酸的醋意。一定不能让望龙哥和她好，否则自己将来的幸福就泡汤了。可自己已远离了望龙哥，有什么办法让望龙哥不喜欢小翠而喜欢自己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自己挣了钱，给望龙哥买点学习用品，帮助他考上大学再说。可后来又一想，万一他考上了大学，不理自己了怎么办呢？唉，越想越烦，想着想着，睡意来袭，尕莲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黄昏时刻，面包车终于下了高速，驶近了一个叫云阳的小镇，镇上车水马龙，倒也繁华。黑秃子指挥司机把车开进了一个民宿大院，然后下车定了两套房间。他把尕莲安顿在一个房间之后，就和司机匆匆出去了。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尕莲有点头昏脑胀，胃里不停的直泛酸水。她跑进卫生间，哇哇的呕吐起来，把中午在车上吃的一桶泡面吐了个一干二净。从卫生间出来，她强打精神洗了把脸，然后又喝了一杯开水才感觉好受了些。这一路走来，她越走越感觉不对劲，明明说好到省城去当保姆，如今都出省了却还没到地方。纵然疑问重重，但也不敢张口相问，如今感觉自己就像那断线的风筝，只能听天由命。

夜阑人静，在一个小酒馆的包厢里，有两男一女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男人是黑秃子和司机，而女人正是前来接收尕莲的人贩子。外号叫“幺婆”。只见她穿戴时髦，丰乳肥臀，瓜子脸，烫着一头卷发。若不是嘴边多了一颗黑痣，那还真叫性感妩媚。黑秃子和女人频频碰酒，谈笑之间商量着价格。按照以往的行情。每个送来的女人出手价在八千左右。今天黑秃子硬要一万，而且分文不少，这让这个号称“幺婆”的女人很是无奈。

酒足饭饱，三人相跟回到了民宿。黑秃子领着幺婆，敲开了尕莲的房门，并介绍说“这是你大姐，明天要领你去做保姆，今晚你俩就一起睡吧。说完顺手给了尕莲一份盒饭。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尕莲一听说明天就能当保姆，顿时睡意全无，抓起盒饭，快速吃了起来。幺婆坐在一旁，认真打量着尕莲，感觉黑秃子没有欺骗她，这水灵灵的女子绝对值一万。

第二天佛晓，幺婆就叫醒了尕莲，并说路途遥远，得早点启程。尕莲匆匆起床梳洗。幺婆则拿起手提包，走进了黑秃子的房间。几分钟后，两人达成了交易。黑秃子和司机驾车原路返回，尕莲又坐上了幺婆的车，开始了新的征程。

一路上，幺婆问了尕莲好多问题，尕莲都如实回答，但当尕莲问幺婆啥时候能到地方？给什么人当保姆时？她便笑着说，你不用着急，有我在，保证能让你衣食无忧。

中午时分，她们到了一个大山脚下的集货交易市场，市场虽不大，但有好多人正在交易着牛羊和山货，市场两边也摆着日用百货。幺婆带着尕莲，在一个小餐馆里吃了饭，然后将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并安顿尕莲坐在车里不要动，自己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回来就领尕莲去雇主家。尕莲显得很是乖巧，静静的呆在车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不多时，幺婆领着一对庄户人家装束的中年男女来到了车前，打开车门，把尕莲叫了出来。然后让刚来的女人陪尕莲说话，自己则和那个男人钻进了车里，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一袋烟的时间，男人便独自下车，在后备箱里取下了尕莲的行囊。那个丰乳肥臀的女人摇下车窗，向尕莲招了招手，尕莲来到车前，就听见她说“小姑娘，跟着这对夫妇好好去当保姆吧，不要胡思乱想，过阵子我会来看你的”。说罢，发动汽车，扬长而去。可怜尕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中年女人牵着手向山上走去。男人则提着行李，紧紧跟在他俩的后面。

女人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这里的一切。她说这座山叫“烟雾山”，又深又广，陌生人钻进去容易迷失方向。山上有好多尕莲喜欢吃的山果，他们就住在山的那边。

尕莲一边走，一边想，我刚走出九龙山，怎么又钻进了烟雾山，莫非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只是这烟雾山九曲十八弯，比家乡的九龙山大多了。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尕莲才和这对夫妇到达了山顶。放眼一看，茫茫山塬看不到边，山那边高低有序的排列着几十户人家。这些人家都被烟雾笼罩着，感觉有些虚无缥缈。

上山又下山，约摸半个小时，他们三人便进村了。村口站着一群人，看到中年夫妇领着尕莲从山路上下来，都纷纷跑过来围观。看到尕莲的相貌后，便开始赞不绝口。有几个年轻后生打着口哨在人群中起哄。几个老年人围着中年夫妇，询问着尕莲的来历及价格。虽然这对夫妇倾尽了家财。但村里人都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村庄条件偏僻，与其说是世外桃源，倒不如说是贫穷落后。因为落后，好多年轻人娶不到媳妇，所以，花大价钱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成了不成文的习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将女人领上山，你就会被大家高看一眼，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女人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

中年夫妇把尕莲领进了一户院落，房子都用石头砌墙。虽然古朴陈旧，但也整整齐齐。院门口还有一间门房，门房里住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头发花白，眼神不是太好，但当看到尕莲后，眼里突然冒出了绿光，激动的用拐杖敲打着地面。不知想表达什么心情。尕莲看到老奶奶后，怯怯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觉得这个老奶奶身上散发着一股阴气，和自己家的奶奶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中年妇女把尕莲领进了一间偏房里，又帮尕莲铺好了床，并安顿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好好和我们一起生活吧！”说完，笑着走出了房间，提前去准备晚餐了。

左邻右舍，全族宗亲，听到消息，纷纷前来观看尕莲，惹得尕莲手足无措，坐卧不安。中年夫妇俩面带笑容，招呼着大家落座。但从大家的眼神来看，都带着一种羡慕和嫉妒的表情。

正在这时，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个子和尕莲相仿，脚步一撅一拐，斜挎着一个书包，嘴里还念念有词。当他看到尕莲之后，立刻双手鼓掌，嘴里连连喊道“嘿嘿，好看，好看，嘿嘿，好看，好看。一边喊，一边还围着尕莲团团转。如此滑稽的举动，惹得院里的人都开怀大笑。尕莲感到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退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她真的搞不懂这个头上没毛的傻子到底是谁家孩子。莫非自己来到这里，就是给这个傻子和老奶奶当保姆的不成？倘若真是这样，那就太悲哀了。

其实尕莲只是猜对了一半，更悲哀的事情还在后面，中年夫妇散尽家财引她上山，不但要她给这个家当保姆，还要她将来给这个家传宗接代呢。

原来这家的中年男人姓李，名耀祖，今年四十八岁，父亲去世的早，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却生了一个患有癫痫病的儿子，你说脑子不好使也就算了，谁知腿脚还不利索。为了治疗他的脑子，他请医生采用了民间针灸疗法，结果脑子没有治好，头发也掉光了。他的母亲也操白了头发，急坏了眼睛，但却于事无补。按理说这个傻儿子早就小学毕业了。但因记性太差，每天还要背着书包去学堂。和比他年龄小好多的学生一起玩耍，倒也过得开开心心。

李耀祖和妻子没有办法，只好商量着提前给他买个老婆。好给老李家传宗接代，也能让老母亲心安。通过多方打听，终于双手抓了个热馒头。从人贩子手里花大价钱买到了尕莲。看着水灵灵的尕莲他们全家都很开心，看来老李家的香火又有希望延续下去了。唯有尕莲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由于傻子还小，目前来说，尕莲真的只是干保姆该干的活，每天给这一家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天真的尕莲还期待着年底了拿钱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