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宛如一方古老斑驳的城墙,用无数青青日月堆砌而成。城墙里,因为生活,因为情感,而丰盈饱满。无论时光走得多远,人生的路途,还是一如既往,不会因为朝代迁徙而变换。浩渺的岁月长河中,许多生命都渺小如尘埃,我们可以记住的,微乎其微。王谢堂前燕犹在,帝王将相已作古。沧桑人事,谁主沉浮?俯瞰烟火人间,万物遵循自然规律,在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安静地成长。人的生命,与草木相比,真是渺如烟尘。
可我们还是应当记住一个名字,一个叫卫子夫的名字。伫立在光阴的渡口,随历史的风,倒向流淌,去寻找一段两千多年前的尘封旧事,打捞一段深沉如海的汉朝遗梦。她生于竹篱茅舍之家,一个世代为奴出身卑微的女子,一个公主府中习歌舞弄丝竹的歌女,只因一个偶然的际遇,邂逅了龙威皇帝刘彻,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写。
其实,刘彻应当感谢卫子夫,正是她的到来,为他带来了卫青、霍去病这一对汉帝国双壁,辅佐他完成了千秋鸿鹄霸业。因为,他的雄心大志绝不在后宫闺闱之中。
当然,刘彻初见卫子夫之时,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风流的少年天子饱览人间秀色,却被眼前这位无名歌女深深攫取了眼球,可想而知,卫子夫的倾世容颜是必然的。于女子而言,出众的相貌与自身命运息息相关。常言道,女子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假若这名女子既有容貌,又有德行,那么二者结合产生的巨大威力足以酥软傲世英雄的铮铮铁骨。卫子夫,便是这样的女子。
色,无需多言;德,该如何理解?相貌出众,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的确让人赏心悦目,魂牵梦萦。但,一个太过精明,太过懂得用自己的倾城美貌博取权力地位的女子,是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欲望,因为目的,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摇,都像添加了催熟剂的玫瑰,虽然鲜艳欲滴,却更像温柔的陷阱,使人不敢靠近,只可远观。因为功利驱使,她们精心设计自己的纤纤细步,她们百般策划自己的翩翩舞姿,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为达到最终目的不惜曲意逢迎,媚上欺下。这样的女子或许会让男子一时意乱情迷,但终究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而卫子夫,全然不是这样的女子。
平阳公主收养调教美女的目的显露无疑,刘彻金屋藏娇十一年却一无所获。作为亲姐姐,为弟弟着想也在情理之中。她希望弟弟看上她府中的美人。而少年天子的品味果然别具一格,众多美人中,他独悦子夫。由此,原本寂寥无名的卫子夫,走进了浩浩史书。
卫子夫被平阳公主收养,是被迫无奈的选择。一个世代为奴的卑微人家女儿,连基本的维持生计都是困难,更遑论什么前景了。纵使相貌惊人,但这样的资源也是需要人开发的。而卫子夫,第一不具备为人的城府和心计,第二缺乏开发的资本。也就是说,她生性为人敦厚,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使自身价值达到最大化。她也没有金钱为自己壮大声势。而平阳公主间接促成了她与刘彻的结合。无论其初衷如何,不得不说,卫子夫日后的飞黄腾达,平阳公主是其最大的功臣和贵人。对于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向上爬的人而言,卫子夫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在我看来,上苍会目睹人世间的一切浮沉,他看卫子夫单纯良善,自愿赐予她,这一份独特的欢欣喜乐。
尔虞我诈、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卫子夫“无声胜有声”,坐拥后位长达三十八年之久。但她从不恃宠而骄,肆意横行,而是处处小心,谨小慎微,以恭谨谦和赢得汉武帝的恩宠,赢得了大臣和后宫人等的尊敬。武帝每次出行,都把后宫事务托付给皇后。卫子夫谦逊的德行,是从自身做起的。她对卫氏子弟的管教格外严格。卫青的四个儿子都不成器,卫后流着眼泪向武帝报告,请求武帝削夺卫氏子弟的封赏。卫子夫一生恭谨克己,尽心尽力执掌宫掖数十载,把后宫治理得处处太平,一片和乐,令汉武帝得无扰于宫中琐事,为开创汉武盛世减轻了负担。常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刘彻的成功确与卫子夫的辅佐密不可分。皇后帮他统管好后宫,妻弟帮他守卫好边疆。刘彻本身也确实有雄才伟略,才造就了文景之治后的又一次国家繁荣昌盛。
汉武帝一生功勋卓著,而最大功绩莫过于北抗匈奴。所以,与卫子夫之间,除了儿女之情,应该还有十分的感念蕴含其中。
“长平侯”大将军卫青,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两人都是出身寒微的私生子,似乎此生原本永无出头之日,但是,他们一个是卫子夫的弟弟,一个是卫子夫的外甥,二人的命运由此发生转变,同时命运被逆转的,还有多年以来汉匈之间的攻守关系。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横空出世的军事天才卫青霍去病,形成牢不可摧的金三角,他们横跨阴山,纵横大漠,让曾经在汉王朝头上肆意横行的匈奴发出了哀鸣。汉帝国的版图上,从此增加了武威、张掖等四郡,河西走廊也正式并入汉朝,大汉帝国雄踞东方,傲视天下。
然而,人臣功高盖主素来为皇帝心中之大忌,更遑论野心勃勃的汉武帝了。卫青出没匈奴,七战七捷,震惊朝野,深得文武百官敬重,这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实乃心头大患!终于,在汉匈和睦共处第七个年头,武帝对卫青渐进疏远冷淡,他,忘记了卫青的纵横疆场,也忘记了卫青出生入死对汉帝国的赫赫战功!这场无形硝烟中最难过的莫过于卫子夫——一边是挚爱的丈夫,一边是手足兄弟。她的丈夫不是凡夫俗子,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万圣之君,是雄心勃勃的千古一帝!而她,只是一名柔弱女子,虽深受宠爱,虽贵为皇后,可自己的言辞又怎能左右武帝的意志?自己的哀求又怎能改变武帝的决断?她想为弟弟求情——那是她唯一心爱的弟弟啊,是在贫苦日子中与她朝夕相伴、不离不弃的手足啊!是在寂寞深宫中一直给予她支持和力量的亲人啊!终于,在数次苦苦为弟弟求情未果之后,卫子夫选择沉默。为了君臣和睦共处,为了汉室繁荣昌盛,她唯有独自品尝这杯苦酒……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凭着自己的智慧,卫子夫不仅俘获了刘彻的心,也使年轻皇帝如虎添翼,愈加龙威。卫子夫,让刘彻享受了一个女子全部的柔情与忠贞,更铸就了他勇武善战的英名。有了卫子夫,他才将大丈夫的豪情发挥到极致;有了卫子夫,他才有了无可替代的左膀右臂,卫子夫成就了汉武帝,成就了汉帝国的传奇。
也许,卫子夫的前世,是一朵在佛前修炼的白莲,贪恋了几许人间烟火,注定此生这场红尘游历。只为他不羁的容颜,便放弃了整个修行,只求今生来一场倾心盛大的相遇。人生若只如初见。隔着数千载的光年,卫子夫翩跹而出,含羞敛眉。长乐宫前梨花胜雪,一如他们最初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