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迎春,也必须有远大的心境。
不得不承认,考虑的小事多了,心就小了。常思考大事,心自然向大向远,可以接远天万古,无事不释然。哪里有困扰的所在?
西郊那一线长堤,那一溜台阶,总是我的心系。斗室困惑,百思难解的当口,一到这,便豁然。
大片的护坡的爬根草还是干白,粗看不诱人,你后退往远看,成大片看,便如毯如绵,疑是内蒙人制作的羊毛毡。它不是平铺,而是斜下,就有了切度和力感。不用想的,慢慢等吧,它们定会成绿野翠茵,让好多人想在上边翻滚,让毛茸茸的草尖划着脸颊,闭眼陶醉那痒丝丝的味道。脚下已有小芽初新,但还没成气候,从它们身上还不能确定春来。但我由此想到芳草天涯,连天的远道上车马轻尘……
好景不宜太细看。我立定,向东看,小柳列队,如等待广播声起做课间操的少年。一直看到几千米,棵棵行行,顿有大气势了。它们有尽头,可那伸展的余韵没有终止。你心如跳跃的鸟儿追着它们,你觉得该铺展到远天,无限铺展下去。
这小柳,有的新芽初在枝端,有的还无春气象。没事,不怨,热热冷冷,它们也得有契机,它们不会偷懒,它们不会辜负春。小柳真好,春上枝头的它们,比大树更青翠绵软,更生机毕现,活像八九岁的孩子,满身盖不住的活力和冲劲。一年春来,一季生命,枯荣有时,它们都会珍惜。大树在远处长啸,它们在眼前翩跹,向新向荣的姿态召唤着我们。
春的布局虽从小处着眼,却向远处铺排,绝对大格局。半个月前我来这里,虽然刚过春节,风景看着和冬天并无变化,但气味一下不一样了。真是,都春了。我在乡下的大野,看远山的气势,看奔流的涧水,真为这个“春”字吃惊,感到它体味不尽,描绘不出。现在这眼下的风光,这长河两岸,这水的回旋,这鸟的起落,更分明地让人感到和冬的截然异样。
这河段,一千多年前可解缆放舟,直达扬州。现在不再,但今人雄心不输,面前虽未草长莺飞,心底早已烟花三月。哪里有远方,哪里不是远方,我隔壁的大学是远方多少学生的向往,他们开学时心满意足地拉着行李箱来报到,可我楼上楼下的孩子们拼死也想考到北京上海去。远方现在在手掌里,在按键下,是几个小时的高铁飞机,是电话微信的移动联通。远方的呼唤是真,你真的到了,会想另外的远方,或者现在的脚下又成了彼时的远方,如巴山夜雨西窗烛了。
有从远处垂钓归来的老者,他故意缓缓地骑着自行车,在高低不平的小径上行进,我能感觉到他的陶然。我想告诉西安的朋友独读徒,他那里适合快跑,我眼前只宜漫步,我们一样的怡然。
近河靠水的地儿小草布满,一片片如指甲盖,如蓬展的心思。我靠近去,趴下端详,如看到婴儿初生,我想抱抱它们,却只能不停地抚摸,而第一眼看到时,我想成为一只小羊,吃个够它们,再就地长吟那一河春流……
远天下青草无涯。立足,放眼,春来胸中,自在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