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很多简友在写父母爱情,我也想写,但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放得开去写。
那个年月的父辈们其实能娶到老婆都不容易了,因为贫穷,哪里敢想什么爱情啊,想娶的女子能够勤劳持家更重要啊。也正因为如此,父亲与母亲即使在别人眼里有一万米的差距,仍然不妨碍他们彼此牵手走过了五十三年。
五十三年的光阴啊,并非什么三生石上旧盟约,有的只是俗世男女的人间寻常生活。
阴历九月初六,是父亲的七十九岁大寿,江南民俗过九不过十,照道理今年应该为父亲大肆操办热闹一番,但因为弟弟骤然逝去仅仅两个月一家人全无兴致,故而并未操办。
九月初六,金秋时节阳光正好,我带着父母到太湖湾的修心谷散心。
太湖湾修心谷,在一些新媒体的笔下叫粉红庄园。庄园里一到九月,满园的乱子草开放的如火如荼。父母第一次看到这样少女心爆棚的粉黛花海,踏入其中像是闯进了爱丽丝的魔法仙境,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庄园里很有多白色与绯色纱幔修饰起来的用来游人休闲小坐的亭子,坐在里面喝茶,入眼便是层层叠叠的粉色波浪,如烟似霞,一眼万年。
看到父母心情尚好,我想到成年以来我一直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面,陪伴父母的时候并不多,弟弟的事情给我敲了很响的警钟,趁着亲人犹在,应该多关心啊。
我不由得柔声问父母,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去完成吗?父亲未言,母亲说,希望能去看看当年的媒人。
母亲为什么有这个想法,我心里多少知道一点原因。
一、一万米差距的婚姻
那是1966年底,父亲、母亲经媒人说合见面相亲。父亲时年26岁,在当年的农村也属于大龄青年。父亲千里迢迢从支边的青海赶回家乡,和母亲相亲。
初相见,母亲眼里的父亲一身戎装,身姿高大挺拔、相貌英俊潇洒,便一见倾心,芳心暗许;父亲看到的母亲虽容貌一般,但有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低眉敛目时两条辫子从腰际直接滑落到身前,也煞是令人心动,于是双方当事人均表示没有异议,男媒、女媒也喜不自禁,双方家长也觉得合适,这门亲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能理解的是我的舅舅,母亲的哥哥从部队回来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这么婚事。(我不理解外公外婆均在,为什么舅舅有这么大的权利)。
大概整整一年时间,母亲说,父亲每次回来探亲就央求媒人继续说合,每个月奶奶也会上门来求娶,本来对此我是深度怀疑的,因为相比较父亲的出色,母亲实在是太普通了。可父亲确实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原因倒也不复杂,父亲姊妹兄弟总共八个,自己排行老大,工作后基本所有的收入除去基本生活保障外全部要寄回家中,帮助爷爷奶奶贴补家用。
爷爷疼宠奶奶的行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奶奶的强势也是有目共睹的,舅舅疼爱母亲,自然不想把母亲嫁到这样的人家。可母亲自从见过父亲,就再也不肯与任何人相亲,舅舅无奈之下只能应允。
1967年腊月父亲趁回乡探亲,把母亲娶回了家。大概仅有二十天左右的假期吧,父亲又重返青海,母亲留在父亲家里伺奉公婆、照顾弟妹 。
那段时光对母亲来说非常痛苦,奶奶经常无故责骂,最小的姑姑才六岁,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永远做不完的家务,一日三餐均是元麦糊,奶奶甚至连一块山芋都不舍得给母亲吃。
爷爷是个明白人,明里劝慰奶奶,暗里也常塞给母亲一些烤山芋、煮花生。父亲远在2000里之外,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生活。但父亲写信给母亲,要她如果愿意可以来青海,因为毕竟是建设兵团,部队批准家属也可以随军了。
母亲接到信很是欣喜,急忙收拾行李要前去投奔父亲,可奶奶死活不同意。
不同意也是正常的,母亲一个人顶两个壮劳力,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没有不会做的,家里十几口人的鞋子衣服都是母亲做的,奶奶哪里肯放她呢。
母亲每每说到这里,总是说要感谢你的爷爷,没有你爷爷,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爷爷偷偷给了母亲100元钱,让她连夜赶赴南京,买火车票去找父亲。母亲到了南京火车站发了个电报给父亲,就义无反顾地去了青海。
二、一地鸡毛的日子
记事起我就并不觉得父母亲有多么恩爱。记忆中的母亲永远是各种忙碌、各种抱怨,常常很大声斥责我。
孩提时候的我是个反应迟钝的孩子吧,我不会跳皮筋、踢毽子,不会跳格子(女孩子的一种游戏,用树枝画好格子,然后根据规则跳动)我没有参与群体性的任何游戏活动,是因为笨拙而自行惭秽吧。
当然我也不会绣花、打毛衣,反正女孩子会的我统统不会,这令心灵手巧的母亲很是恼火。我们兄妹四人,就我一个女娃儿,结果还什么都不会。
母亲当然常常训斥我,这时父亲往往挺身而出,不让母亲说我,并且总说,不会好,不会好,否则嫁到别人家会做活累死的。母亲说,什么都不会,哪个婆家愿意要她,父亲说,不要就不要,我养一辈子!
当同龄的女孩子学习蒸馒头、烙饼、洗衣做饭、织毛衣用缝纫机,总之各种女人持家技能的学习,却没有我什么事情。我总是在阅读各种书籍。母亲常常不满,父亲说,不会做,嫁到谁家就不用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呢!
我非常感谢我的父亲,可能就源于此吧。我在十八岁以前阅读过大量书籍,这以后的求生大多数与此有关,我常常对生意伙伴说,我对任何作家及作品的一知半解都是吃老本的,现在的我哪里有时间看书啊。
兵团改制后,父亲的人事关系转到归属地司法局劳改厅后,父亲的工作被分配到青海海北自治州浩门农场,尽管是教导员,但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并不富裕,何况我们家里还有四个孩子。
虽说是农场,但青海地广人稀,而海北藏族自治州位于青海省境东北部。东西长413千米,南北宽261千米,面积3.47万平方千米,农场就座落在门源县。
浩门农场最早时有十三个监狱,有汽修厂、酒厂、粮厂,农场主要收入除国家拨款外,就是靠种植小油菜作为主要经济来源。那块热土,父辈们洒了三十五年的血汗,也是父亲母亲心心念念还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如今的门源油菜花已经列为国家5A风景区,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每年七月,浓艳的黄花,紧沿着浩门河畔,横越门源盆地足有百公里,在高原深蓝的天空下,与远山近水,村落人家相辉映,近看远观皆为美景。
这就是父母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我的父亲母亲在这块土地,年轻过,美好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