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不要害怕,我知道你的绿皮肤……这不怪你,只要你不去吃学校里的花,其实,他们可以原谅你的!”说着,他拉起我的手,紧紧握住。
耳边这个熟悉的声音,是森亚。
我睁开微熄的双眼,证明了我的想法之后又疲惫地闭上。我躺在了病床上,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进校医院了,但每次在我身边的只有森亚一人。
吃花?我脑子里浮荡着森亚说过的话。难道我吃花已经被其他同学知道了吗?我没有睁眼,感到十分的羞耻。不是因为我吃学校的花感到羞耻,是吃花本身让我感到惭愧。
与此同时,森亚的话让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十分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至少我不能被森亚看到我的无助。
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我们一起学习和复习的场景,一起去操场踢球,一起躺在沙地里游泳……与此同时,那些欺凌我的人压过我和森亚那些美好的回忆,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回到教室,这次森亚似乎又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我看到他有时看我用一种无奈的眼神,仿佛对我说:“不要吃花了,停下来吧。”
“蚱蜢吃花吗?窗台上的五盆花都不见了。”他们又给我起了个外号---蚱蜢。
我望向窗台,花盆里的花像是被人用什么利器割掉了一样。森亚的眼睛盯着我,有很大一部分是失望,他那并无恶意的眼神却是对我自尊最沉重的践踏。
没人知道我吃花,只有森亚知道我的秘密。
原本期待他可以理解我,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不像其他人那样,但我还是感到一种陌生。我想疏远他,但我仍渴望他能够毫无理由地信任我,因为,我的确没有吃过学校里的任何一朵花……
背后大声议论我的声音忽高忽低。我无视了他的面部表情,别过头。窗外灰蒙蒙的,雨水被风吹到玻璃上。
再见了,森亚……
我的身后没有了任何的支撑,就像是暴风雨后遗留下来的草茎,漂浮在无尽漫长的黑夜里,我变得冷漠,至少这样看起来会使那些欺凌我的人有一些惧怕之心。
每日晚上回到家中,父亲从不问我的伤怎么样,让我十分心灰意冷,他曾说过上学读书的种种好处,让我感觉他的无情配不上他的语言。
不过,父亲的花盆终于发芽了,我有些惊喜,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转而就想起了学校窗台上被刀片割掉了花朵的一幕:那些狂笑和花朵夭折的情景,我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积力回避,又无济于事,我砸着自己的脑袋,如果可以,那一刻我真的想晕死过去……
父亲从醉意中醒了过来。他看到我端着他心爱的宝贝。
就在那一瞬间,他奔跑过来,夺过我手里的花盆,他暴跳如雷地对我咆哮着。
我并不知道我何时把花盆里的嫩芽吃掉了。父亲拿起身后的铁棍,朝着我的身子砸去。
我闭上眼睛,已经想到了等棍子落下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残废了……
他的手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棍子从他手间坠落……
他苍老又松弛的面颊瞬间晦暗的像是坟前燃尽的纸灰。
他瘫坐到地上,眼皮拉下来,盖住了四分之一那焦黄的瞳孔,眼神几近空洞又无望,颤抖着黑紫的嘴唇,他轻声地,声音里是无尽的悲恸:“你吃了你母亲……你把你母亲吃了!”
我把母亲吃了!我慌乱无主,跪下来祈求父亲的原谅……我跪了几天几夜……父亲连续一个月没有起床,他日渐消瘦,我向校长申请了退学,由此来照顾父亲,同时可以远离学校里的恶魔。
我那从未见过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学校被贴胶带,被殴打,被剪头发,被用小刀割指甲,如果她知道了,她会保护我的吧……
父亲没有熬过来对母亲的思念。在一个凌晨,我摸到他的身体变得冰冷了,他的嘴张着,穿着蓝色布衫和长裤,直立立地躺在草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