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白!感谢小红!感谢党!感谢祖国!将近一个月的封闭管理,菜市场终于开封了。菜市场上的这些人呐,尽管咧开的嘴巴被口罩捂起来,人们看不见,但眼睛里的喜悦之光就像穿过云缝的阳光一般,明媚灿烂地向四面八方流露出来,泄在绿油油水灵灵的菜蔬上,淌在香喷喷脆玲玲的水果上,落在那白嫩白嫩的豆腐上,溅在活蹦乱跳的鱼背上……整个市场又被照得喜气洋洋,活色生香起来喽!
这个时候,我总想拿出像素最高的相机给他们每个人每个人都拍一张写真照。
1.
“黄河水呀水长流,妹妹你在心里头,一天不见你的面,黄河干了水倒流……妹妹你是我的人,我不许别人去提情,世上的好人千千万,我是最疼你的人……”
呵呵,听到了吧?这是豆腐胖婆娘放的广场舞音乐。
此刻,就在这明快的乐曲声中,胖婆娘正喜眉花眼地扭着肥硕的大屁股跳广场舞呢!这是她的日常程序,每天清晨,豆腐胖婆娘一出好摊儿,她就会放开音乐,跳几支广场舞来减肥,当然,她所谓的广场就在她卖豆腐的摊位旁。
是的,胖婆娘一边卖豆腐一边锻炼身体,她说,太胖了不健康,还影响市容。
胖婆娘卖的不止是豆腐,还有豆皮,豆干,豆芽儿,手工粉条,各种火锅底料等,实话说,胖婆娘的这些东西在摊位上摆的杂七杂八有些凌乱,可她的东西卖的却是同行里头,卖的最快的。
究竟为什么呢?
我想这应该与她的热情泼辣的个性有关吧。
“要豆腐?”
每每有人路过她的摊位前,胖婆娘就会停止舞蹈,黄金项链上镶得绿宝石一闪一闪的,两只大花眼也一闪一闪的,乐呵呵地扯开略带沧桑的山东大嗓门问话。
人都是讲情面的。经她这么一吆喝,两只脚就立在她的摊位前不动了。
“来二斤。”
“好嘞!”
胖婆娘动作麻利地顺着豆腐块拿刀割一块,上称一称,不多不少正好。还没等顾客夸她水平高,贬她欠整洁,她嗖的一声,用明晃晃的刀子从案子上铲起一小块豆腐“嚯”的放进顾客已称好的豆腐袋子里,跟着热扑扑一声“送你的。”顾客微笑着走了。
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一长,银光大院里的居民都奔着她的热情来了。
顾客一走,胖婆娘就又开始笑哈哈地地花枝乱颤起来了,直到下一位顾客立在她的摊位前。
2.
胖婆娘旁边是朱记卤肉店。此店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精致小巧而又肉香四溢的熟肉店——没有精装修的铺面做背景,只是把各种卤肉盛在不锈钢盘里摆在货台上,然后用铝合金玻璃房罩起来。玻璃房顶内还置有四五盏红灯罩,两个吹风扇,顾客老远就能透过玻璃窗看到色泽红润瘦而不柴的牛肉,肥而不腻的肘子、猪蹄子,外酥里嫩的鸡腿、鸡爪子……不知不觉间,口水已经在嘴里泛滥成河了。
老朱和他媳妇就是此店老板。俩口子从安徽来,很和睦,从来不拌嘴干仗。老朱经常说,媳妇跟上他不容易,为了生活,常年累月地坐市场,坐出不少毛病来。
的确,去年深秋时节的一个午后,120嘟儿嘟儿地停在银光市场门口,把老朱老婆用担架抬走了。满市场的商贩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朱记卤肉店也因此被黑布罩了两个多月,所幸并无大碍。
这不,俩口子又开着三轮车来了,高大魁梧的老朱做司机,病后痊愈的老朱媳妇站在老朱座位旁,白皙的脸蛋被春风吹得红扑扑的,目光炯炯向前,双手紧抓车靠背,车后拉着炉子,锅灶和煮好的熟肉,一路上长风浩荡,一路上香气四溢。
3.
老高和他媳妇是卖菜的,卖蒜苗、番瓜、豆角、香菜、葱、南瓜、菠菜、生菜,油麦菜……长叶子的,不长叶子的,几乎啥菜都卖。
俩口子的腿都有毛病,老高是右腿瘸,媳妇是左腿瘸,谁也不嫌弃谁,倒是能互相理解对方的不容易。不信,你瞧,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和声细语的,五十多岁的老伴儿了,就像屋檐下的一对对老燕子。
老高的两个女儿也都结婚了,经常抱着孩子过来帮忙,忙完了,回家的时候,老高就抬高嗓门吆喝:“想吃啥菜,拿上,我可没功夫给你们送。”
呵呵,老高确实是个大嗓门。生意不好的时候,老高也会高嗓门地自言自语:“反正今年冬天我就歇了,回家坐热炕头了,有共产党给我每个月发工资哩!”满市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可是,到数九寒冬了,老高并没歇了。反而瘸着一条腿,干得更卖力啦——知道大肉去年冬天上价低,卖家高,销量大,他又用三轮车进了大肉来卖,把菜摊儿安托老婆一个人搭理。“肉,来买肉。”一进市场,你就能听见老高的大嗓门吆喝。一冬天,老高的两个白胖胖的脸蛋子都被风吹成熟透了的红苹果。
“小侯,你要点啥?”听,老高又开始吆喝啦!
4.
卖水果的老马是个回民,为人很和善,从不多言多语,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一闪一闪的,能替他的嘴巴招揽顾客。
老马个子不高,滚圆身材,估计没1米7,他老婆个子挺高,我总觉得老马没有他老婆个子高,可他俩站到一块,一比,一般高,真是虚婆姨实汉子。
老马的老婆也是回民,头上一年四季裹着块紫红丝巾,不仅个子高,而且富态俊气,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古铜色的脸蛋儿,闪着光,还心灵手巧,会种花草,修剪树木,在市里检察院做园丁,一个月三四千块钱。老马说,他生意淡的时候,还没有他老婆一天挣得多呢。
检察院在西区,离银光比较远,老马老婆中午不回来,所以老马中午就不回家吃饭。市场上只有一家回民餐馆——白龙开的羊肉泡馍,五十块钱一大碗,老马嫌贵,舍不得吃,饿了就吃点水果和从家里带出来的馍馍充充饥。
旁边的老高总取笑老马是守财奴舍不得给自己花钱。老马恬淡一笑说:“还有个二小子没结婚呢!”
老马的老婆也很和善,能耐住性子的那种人,两口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爱意,脸上自带甜甜的笑容。老马老婆一下班就到市场上陪老马卖水果。不忙的时候,两口子依偎在一起,手机里放着欢快甜蜜的情歌,三十年的老夫妻了,像这样浪漫的,少见了。
老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和女儿已经结婚。老马最得意的就是他的大儿子和他老婆种的花。老马说,大儿子西北师大毕业,现在,在张掖教书,已经结婚生子了。看不出来,刚刚知命之年的老马,已经是当爷爷,当外公的人了!
老马还经常把老婆培育的花,用手机拍了照片,拿出来供人们观赏,火红的玫瑰花,大朵大朵的月季花,兰花,杜鹃花,山茶花,还有牡丹花和茉莉花……真美!真香!隔着屏幕都能闻着。当人们啧啧称赞的时候,老马脸上总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哦,怪不得,老马中午不吃饭,都总是那么精神抖擞的。
5.
“打死你,让你跑……”对面卖菜的小四川(化名)正拿笤帚追着一只老鼠,边骂,边打。
“四儿,打你老婆呐?”旁边的小王揶揄道。
“打你娘哩!”小四川笑怼道。
小四川,其实不小了,五十多岁了,个子瘦小,脸型也小,刚刚能盛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但是,就这么一张小脸,却让人总感觉洗不干净,远远看上去,就像个十来岁的邋遢孩子。
小四川来自四川绵阳,跟着在银光厂上班的姐姐姐夫来白银的。刚来白银时,才十八九岁,尕滴滴的,但脑子机灵,找了个漂亮的靖远媳妇,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儿子们都跟娘长得像,个子高高的,脸盘方方的,眼睛大大的。小四川说起老婆儿子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
但小四川的邋遢且不修边幅劲儿就像浸入他骨头里的毒,始终丢不掉。他把黑亮的皮鞋能穿成灰白色的,能把白色的运动鞋穿成黑灰色的,由于身板太瘦小,无论啥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不合身。
有一年冬天,老婆不知去干啥了,一个多月时间没在,小四川的菜都烂的臭了。没有老婆在身边,他活得更是无精打采,蔫不拉几的。
老婆回来了,小四川的脏衣服脱下来,换成了干净衣服。小四川高兴的不得了,就像一个把金元宝失而复得的孩子,说话都偷偷地瞅着媳妇笑。
可是没隔多长时间,媳妇又走了,小四川又恢复了蔫不拉几的萎靡状态,每日里,坐在市场上打扑卡牌。
市场上的人们都替小四川捏把汗,心想,小四川呀小四川,你就活得精神一些吧,两个儿子都那么大了,让老婆跟人跑了,这日子可咋过呀!
可是,人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小四川的老婆最后还是回来了,打发小四川去厂里打零工,收破烂儿,她把自己收拾得跟她卖的蔬菜一样精神水灵,站在菜摊上,叽叽喳喳地卖菜,像个花喜鹊。她说,两个儿子都大了,需要钱……
女人呀!孩子就是她的家!
6.
“姨,三十四”卖海鲜的小王正笑眯眯地操着一口标准的会宁普通话把刚刚称好的河虾递给顾客。
小王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长得很壮实,且有一个很生财的名字——“和”名如其人,名副其实。王和的确是个和气人,也的确很生财。
来市场十几年了,从没见他与自己家人红过脸,也没见他与外人吵过架。相反,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尤其是顾客临门的时候,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喜悦之光,嘴巴上就像抹了蜜似的——左一个嫂子,右一个阿姨的,叫的人心里甜滋滋的。
王和不仅为人和气,还是个闹日子的好男人。他从来不坐在市场上与人打牌消遣时间,一有空就想着如何把生意经营好。从当初的只卖水产品到现在的还卖牛羊肉卷和各种调料,王和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为了创造更多的财富,王和不仅扩大了经营范围,还把铺面一次又一次地做了装修,换了门面,铺子里干净整洁窗明几净,顾客如流,铺子门口车水马龙,顾客云集,总给人一派欣欣向荣的兴隆气象。
这些年,王和的确挣了不少钱,两个娃娃养大了,铺子买了,楼房买了,车子也买了,小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的很是滋润。
闲了的时候,市场上的左邻右舍无不感叹:“王和呀,这房子好多人租了做生意都不行,而你却如此红火!”王和手搓一串磨的发光的核桃手珠,呵呵一笑道:“做生意贵在一个“和”字。
说的太妙了!
8.
穿着黄褂子的招娣(化名)已经干完自己的活儿,坐在卖酒的门口和卖酒的老头唠嗑呢。招娣不卖菜也不卖肉,她是市场上搞卫生的女子,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
招娣有个好心态——知足。每当有人问起工资时,她那张干柿饼一样的脸上就会爬上知足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月一千五,说是一个月,其实只有半个月的工作日,两个人倒班儿干哩,人家还给交的五险一金,划算着呢。”
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像招娣这样知足的人,实实难找!
招娣还说,她儿子也在酒店打工,老公在一家私企打工,老公公收破烂儿再赚些,全家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在上学不挣钱——大家供她一个人,还是能供得起。说完,干柿饼一样的脸上又露出知足的笑容。”
幸福,真与挣钱多少无关!但我总觉得,招娣的钱不够花,日子过得紧吧,于是我把二宝穿剩的旧衣服,打包好,拿到市场上,送给招娣女儿穿。
招娣笑着难为情地说:“她姨,谢谢你了,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可是我那死丫头,她不穿别人送的,就要穿刚买的新衣服呢……”
哦!时代变了,孩子们的思想也变了!尴尬之余,我还真有些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当然,菜市场上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形形色色,各具特色。但,无论是跳广场舞的胖婆娘、卖菜的老高、邋遢的小四川……还是卖水产的小王、卖水果的老马,搞卫生的招娣,他们都像铺路石子一样,平凡的再不能平凡。但,作为一名个体,他们又以独一无二的姿态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同时也为维持这个社会的发展与平衡尽着一份绵薄之力。也许,他们并无这个意识,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正如作家余华在《活着》这本小说里头说的,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即使如此,生活在我国这样一个和平民主文明的大家庭里,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