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院长建议李非坐轮椅两个月，让腿彻底恢复，舅舅林海却坚决不同意他那般狼狈地出现在商务酒会上。宁可只好置办了一身低调的灰色晚礼服，做他的活拐杖。 参加酒会前，俩人着实互相惊艳了一番。先是宁可帮李非换上西装，深灰色略带闪粉的西装把李非健硕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宁可歪着脑袋前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调笑道：“怎么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道菜居然是我的？啧啧……我要买彩票去了，谁都不要拦我……”一阵风似的跑进另一间卧室。 待到宁可扭扭捏捏地走出来，李非眼睛都直了，“怎么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道菜居然是我的？啧啧……我要买彩票去了，谁都不要拦我……” “你学我？！”捶胸伺候。 钳住手，把人拽到怀里：“你化妆真好看！你居然也会弄女孩子这一套，突然觉得好陌生啊！” “什么意思？我不是女的？你别忘了我也是混过职场的人，哼！” 电梯里，宁可不安地问：“腿一点都不疼了？” “不疼，跟你的一样完美，除了太长。”手术后伤口隐隐作痛，皮肤和筋骨紧绷的感觉会持续很久，这些李非不想跟她说。 “切，时刻不忘炫耀！” 总部派来的车子载着这对俊男靓女直奔宝格丽酒店。 “有必要这么奢华吗？”站在酒店大堂，宁可有点晕头转向。 “酒会上的东西很好吃，可以多吃点。”李非小声说。 “我才不要丢人呢！” “又没人认识你，酒会时间很长，低血糖头晕我可照顾不了你哈！” 通往酒会的路铺着红毯，鲜花夹道。“像不像结婚？”李非俯身耳语。 “我结婚才不要这样，又浪费又俗气！” “你说了算！”顺便亲了一下脸颊。宁可不禁面红心跳，这么重要的场合！ 已经有二十来位精致的嘉宾端着酒杯三五一堆低声交谈。主持台布置得颇为素雅，屏幕上“沪海集团”四个字很低调地缀在右偏下的位置，让人莫名舒适。李非不禁感慨：晓敏做事真是恰到好处。 正想着，林晓敏款款走来。“李……李非？” “林总您好。正是鄙人。”伸出右手。 林晓敏盯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有片刻失神，木木地伸出手，问道：“这位是……” “我的未婚妻，宁可。宁可，这是集团林晓敏林总。你先到那边坐一下，我跟林总说几句话。”林晓敏脸色骤变。 “我们也坐一下吧。”李非指着另一个角落。 宁可没料到他会那样介绍自己，内心有点小雀跃，拿了一块蛋糕慢慢吃着，悄悄观察林晓敏，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林总“有问题”。 林晓敏玩弄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医院躺了两年，顺便谈了个恋爱？你真是高效能人士。” “嗯，还行吧。”李非也淡淡的。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而且，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你。” “晓敏姐，你太固执。” “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我都不是以前的我了，你就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吗？就当——就当我死了。”李非有些无奈。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跟外表无关。” “你知道我只是把你当姐姐。退一步讲，你跟我在一起，意味着要公开身世，舅舅不会同意，全家都不会。” “你想错了，所有人都希望我主动公开身世，那样我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待在沪海，少一个人争夺继承权，对谁都好。”停顿了一会儿，林晓敏补充道：“而且，我也不稀罕继承什么。” “好，你有你的坚持，我尊重你，但是希望你也尊重我。我很快会结婚，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和那边那个丫头？呵，我只当你是开玩笑。” “我很认真。” “这样的姑娘街上一抓一大把，值得你认真？” “姐，请你尊重她，将来她也是咱们家族的一员。我很爱她，而且，她也很优秀。” “你也会爱？” 李非不想再纠缠下去，看了一下表，“时间到了。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这招很灵，林晓敏环视四周，调整了一下表情，满面春风地走上台。林晓敏一开口，来宾霎时安静。谁都知道沪海集团大千金不仅人长得漂亮，气质非凡，工作能力也是一流，能一睹芳容、领略一下她非同一般的主持风采，是莫大的荣幸。 宁可也被林晓敏强大的气场折服，心生自卑。见李非仍旧坐在那里，便走了过去。“这个林总，太优秀了！她……应该是你表妹？”宁可有自己的小心思。 “表姐。你尽量不要跟她接触。” “为什么？” “没什么。”怎么让宁可明白她可能会面对的麻烦呢？晚一天知道，晚一天烦恼。 集团董事会成员集体亮相，李非虽然默默站在一群容光焕发的老者后面，却因为个头太高、相貌出众又过于年轻，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林海亲自一一介绍，最后绕到李非身边，“这位是我们集团新成员李非，目前任新成立的西南公司总经理。众所周知，我们沪海集团向来很重视培养后备力量，以确保集团的可持续发展。李青、林晓敏、卫斯安等等这些年几乎都能够独当一面了。遗憾的是，两年前，李青不幸遇难，我们痛失人才……” 李非有些诧异地望着舅舅，他虽然叮嘱过自己要对身份保密，却没料到会如此“结束”自己的过去。而且，当着业界伙伴的面说这些，仿佛有些刻意。 “我们欣赏李非的才华，能够引进如此青年才俊来助力沪海，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也请大家尤其是冉总、钟总、贺总多加关照。”说完对林晓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屏幕上出现了李非的简历。 “毕业于哈佛商学院”、“五年外企管理经验”，加上一个个或真或假的商业案例…… 李非额头直冒冷汗，居然这样包装自己！“各位前辈、各位同仁，承蒙董事长栽培，我得以与大家合作共事，作为新人，我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还望各位多多提携、多多指教。” 身姿挺拔、容貌俊朗、谦逊有礼，声音还那么苏……酒会上的十几位女性无一不眼中直冒红心，宁可有些恍然，当年那个在班上公然用奶瓶喝水的少年，跟眼前这个光环耀眼的才俊，是同一个人吗？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是罗恒。“宁小姐，听说您在酒会现场？麻烦告诉林晓敏林总，直播中断了。” 宁可望向林晓敏，她正在台子一侧定定地看着李非。宁可从人群后面绕过去，轻轻叫道：“林总。” 没有反应。只得扯了扯她的衣角：“直播中断了。”林晓敏猛地回过神来，径直走进旁边的音响室。 技术人员是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正抱着手机在电脑边打盹，突然被一阵无声的杀气惊醒，站起身来，语无伦次：“林……林总……” “直播中断了！” 如同被泼了一瓢凉水，小伙子顿时精神百倍，哆哆嗦嗦地查看设备。“好……好了……” “盯紧点！” 李非简单两句话讲完，却发现林晓敏没在台上，跟舅舅耳语了几句，便代替她结束了这个环节：“非常荣幸能够加入沪海，投身咱们这个行业，有机会结交业内前辈。下面，请大家尽情享用美酒美食。”说完便三两步跨下台，朝宁可的方向走过去。 “你刚才跟晓敏姐说什么了？” “罗恒让我转告她直播中断了。” “哦。我们走吧。” “现在？你不应该端着酒杯在人群里转悠，跟人寒暄一番吗？”宁可补充道：“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李非不禁嘴角翘起，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懂的还真不少……” “李总，您好。”一个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过来，很熟悉的合作伙伴，可惜他得装作不认识。 “等我。” “坐下。”宁可悄悄比了个口型，指了指椅子。李非回了个“OK”的手型。聊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过去，好大一会儿才得以脱身。回到家已经是十点。 一进门李非就抱住宁可，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抱会儿，好累。” “还不快躺下。”宁可把他推到沙发上，除掉外套躺好，盖上薄毯，转身去烧水。 李非皱眉，这不是那个娇纵任性的宁可。温柔，体贴——陌生。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 一杯水递到手里，“你没怎么吃东西吧？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我叫个外卖？想吃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带你去吃生煎吧！”宁可换好衣服，李非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宁可去推轮椅，不禁皱眉：“我不用这东西！” “听话，你今天很累了。” “没事。” “我觉得好玩！”宁可噘嘴。 “好吧！”推着一头“怪兽”走在深夜的街头，宁可心情大好。上海的夜生活很热闹，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时不时飘来同情的一瞥，待看清轮椅上那俊朗的脸，又忍不住叹息一番。 宁可一直憋着笑。 “右拐，那条巷子。”是两栋居民楼中间的小道，有点黑，尽头有一家店铺亮着灯。铺子是搭建在小区院墙外的违章建筑，室内低矮，装修陈旧，却热闹非凡，十来张桌子几乎全满，每个人的面前都冒着腾腾热气。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姨从柜台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向门口，似乎是看不清楚，急急地走了出来，直走到李非面前，用手扶着老花镜弯腰细看，“哦呦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以为侬是李青，他有几年没来了。年轻人，来这边坐。”指了指旁边的空桌。 李非拉着老阿姨耳语了一番，阿姨一脸震惊，又仔细审视李非的脸，“哦呦侬受苦了阿姨弄好吃的哦……” 待老阿姨离开，宁可不禁好奇：“今晚你舅舅为什么那样介绍你，说你……”李非面色沉重，“我猜他是想让我爸难过，舅舅恨我爸抛妻弃子去追求他的爱情，借机报复他吧，他们那一辈人，唉……” “你的经历真像小说。” “这家店是我跟我爸常来的，陆阿姨跟我们很熟悉，所以我……” “所以你把真相告诉她，也许你爸爸以后可能会通过她知道你并没有死。” 李非看了宁可一眼，“嗯。” “所以，你不恨你爸。” “以前我也恨他。他离开我们的时候，是高二下学期，妈妈怕影响我学习，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我偷听了她跟小姨的电话……那时候我一直想不开。” 原来，自己很难过的那段时间，他也很不好过。如果没有分手，自己不会那么痛苦，也可以帮他来分担痛苦。也或者，在那样的家庭变故之下，自己的“疑似背叛”让他更加心灰意冷吧！ “直到……直到我发现我忘不掉过去，放不下你，”李非牵起宁可的手，“小姨说，我爸是被我爷爷奶奶逼着娶的我妈，他们并不相爱。他最终放弃亲手创造的财富，选择跟他的心上人过普通的生活，我是佩服他的。” “我觉得他的选择是对的，只是时机太晚了，”李非低头亲了亲宁可的手，“我不想这辈子有同样的遗憾……” 宁可恍惚：那样澄澈的目光，穿透十年光阴，定定地望着自己。爱情，是这辈子不愿再妄想的事情，却结结实实地拥有了……健壮有力的胳膊把自己圈在怀里，不知何时端上桌的小馄饨和生煎包氤氲着热气……幸福到眩晕，有的人一辈子都未必会拥有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