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喜悦”的误解。对长期张力的暂时解脱,一种精神的狂妄,这种精神献身于那些长久而可怕的决定,并为之作准备。以“科学”为形式的“傻瓜”。
否定因果性。目的是为了不对所有的一切负责,并且缩短某物所系的线索。“偶然”(Zufall)现实地实存。
2[168]
道德发展的趋势。每个人都希望,除了对他自己有利的学说和评估,没有其他关于事物的学说和评估发挥作用了。因此,所有时代里弱者和平庸者的基本倾向就是使强者变弱,把强者扯下来:主要手段就是道德判断。强者对弱者的攻击行为受到严厉谴责;强者的高级状态往往臭名昭著。
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斗争,平常者对稀罕者的斗争,弱者对强者的斗争
——这种斗争也有中断的时候,最精巧的一种中断就是:出类拔萃者、高贵者、高品位者以弱者样子出现,并且排除更为粗暴的权力手段——
1)在各种哲学的最根本性差异背后,隐含着某种信仰平等:受道德隐秘意图的无意识引导,更清晰地讲,受大众化理想的引导;——因而道德问题比认识论问题更为彻底
2)为了把道德偏见和所有大众化理想的偏见揭露出来,一种目光的倒转一度是必要的:为此就用得着形形色色的“自由精神”——亦即非道德的精神。
道德本质上是一种手段,是超越个体或者毋宁说通过一种对个体的奴役而使某物持存下来的手段。
对于每一个与一个大问号(犹如与自己的命运)共同生活、并且日日夜夜为全然孤独的对话和决断所折磨的人来说,关于同一个问题的异己的意见就是一种噪声,他要抵御之,对之捂住了耳朵:此外,从那些——正如他所认为的那样——没有权利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的人们的角度来看,可以说就是某种纠缠不休、未经许可、毫无廉耻的东西:因为他们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这就是怀疑自身的时刻,怀疑自己的权利和优先权的时刻,这时候,这个遁世的热爱者——因为那就是一个哲学家——要求听到人们关于他的问题所说和没有说的一切;也许他在这当儿猜到,世界充满着此等嫉妒的热爱者,与他不相上下,所有声音、噪声、公共舆论,政治、日常、集市、“时代”的整个场面,都只是看起来已经被构造好了,为的是今天对我们而言的遁世者和哲学家的一切能够藏身于背后——犹如藏身于他们最本己的孤独之中;所有人都忙碌于一件事,都迷恋于一件事,都嫉妒于一件事,那恰恰就是他的问题。
全〈部〉道德现〈象〉的历史,都可以简化到叔本华所相信的那个程度——也即到这样一个程度:同情作为以往一切道〈德〉倾向的根源必须被重新发现出来——而能够达到这样一种荒唐和幼稚程度的,唯有一个思想家,他已经解脱了一切历史本能,而且甚至以最奇异的方式逃脱了那种强大的历史教育。
我们的价值评估和道德价目表本身又有什么价值呢?在它们的支配地位中能得出什么结果呢?为谁呢?与何相关?——答曰:为生命。但什么是生命呢?在这里就必须对“生命”概念作一种新的更确定的把握。对此,我的公式是:生命就是权力意志。
价值评估本身意味着什么呢?它会返回或者下降到另一个形而上学世界吗?就像康德还相信的那样(他站在伟大的历史运动面前)。质言之:它是在哪里“形成”的?或者它并没有“形成”?答曰:道德的价值评估乃是一种解释,一种阐释方式。这种解释本身乃是特定生理状态的征兆,同样也是流行判断的某个特定精神水准的征兆。谁来解释呢?——我们的情绪。
我的主张:人们必须使道德的价值评估本身经受一种批判。人们必须用“为何之故?”的问题来制止道德的感情冲动。这种对于一个“为何之故?”的要求,对于一种道德批判的要求,正是我们今天的道德心本身的形式,乃是一种高贵的正直感。我们的正直,我们的意志,必须证明自己并不欺骗我们:“为什么不?”——向哪个法庭来证明呢?——不让自己〈去〉欺骗的意志乃有另一种起源,是一种对征服、剥削的小心提防,生命的一种正当自卫的本能。
情感:你应当!违逆行为中的不安——问题:“谁在此下命令?我们在此害怕谁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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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42]
我们的坏习气,就是把一种记忆符号、一种简化的公式看作本质,最后看作原因,例如关于闪电,我们说:“它发光。”或者甚至是“我”(ich)这个小词。又把一种观看视角设定为观看本身的原因:这就是“主体”、“自我”发明过程中的绝招!
我们无家可归者——是的!但我们是要充分利用我们的处境的优势,而不是毁灭于此;我们要使自己能获得自由的空气和强大的丰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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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虔信者和不信神者,是的!——但没有从无信仰中编造出一种信仰、一个目的、经常是一种殉道的挣脱者的那种苦难和激情:我们已经熬干了,已经漠然处之了,因为我们看到,世界上的事情根本不是神性地发生的,更不是按照理性的、慈悲的、人性的尺度发生的;我们知道,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非道德的、非神性的、非人性的——我们已经太久地本着敬仰对它作了阐释。这个世界并不值得我们信仰;而且,最后由叔本华编织起来的安慰蜘蛛网,也已经被我们撕破了。整个历史的意义恰恰在于:它识破自己的无意义状态,并且对自身感到厌倦了。
我们相信:慈悲、正义、同情、合法性大大地被高估了,它们的反面受到了诽谤,在两者当中,在夸张与诽谤中,在道德〈的〉理想和尺度的铺设过程中,隐含着一种对人类的巨大危害。我们也不要忘记好收成:有关解释、道〈德〉解剖、良心谴责方面的完美无缺已经把人类的虚假性提高到了极致,使人变得有修养了。
首先,他们全都意愿与每个人共享他们的“你应当”和“你不应当”,——这是放弃了的独立性的第一个标志。还有,他们的一种道德规章的标准是什么?所有人在这一点上都是一致的:它的普遍有效性,它对个体的无视。这就是我所谓的“群盲”。当然在这方面他们是有分歧的:因为人人都意愿以自己最佳的力量为道〈德〉效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想到“对道德的证明”,正如人们所讲的,就是把道德与理性联姻,把两者统一起来,尽可能使两者成为一个统一体;精细一些的人反过来在道德的不可证明性中发现了道德地位的征兆和优先性,道德优越于理性的地位的征兆和优先性;其他人则意愿以历史学方式对道德进行推导(诸如与达尔文主义者一道,后者已经为糟糕的历史学家们发明了家庭常备药品,“首先是有用和强制,然后是习惯,最后是本能,甚至娱乐”),还有另一些人驳斥这种推导,并且完全否定道德的任何历史学上的可推导性,而且这同样是为了尊重道德的地位,道德的更高级样式以及规定性:然而,所有这些人基本上都一致同意“道德是存在的,道德是被给定的!”,他们全体都真诚地、无意识地、不屈不挠地相信他们所谓的道德的价值,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从道德的权威。
“人们总是要以他人为代价来推进自己的自我”;“生活总是以他人的生活为代价的”。——谁不理解这一点,就还没有开始诚实地对待自己。
我们曾把道德看作可怕的,我们曾严肃对待过道德,而这决不是说我们不曾以某种方式为道德作过牺牲。另一方面:我们精神上的精致文雅,本质上是通过良心解剖而获得的。
你们心中隐而不显的肯定,比你们与自己的时代一起沾染上的所有否定和犹豫更为强大;还有,如果你们必须驶向大海,你们这些流亡者,那么,迫使你们启程的是一种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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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86年初至1886年春] [1]
对统治欲的误解。
喜悦作为解救。
舞蹈。
对“神性之物”的嘲讽——痊愈的征兆。
对“坚固事物”的要求——其中含有认识论以及大量悲观主义!
“愚蠢到虔诚”——俄罗斯人如是说。
如果我们要为人类的宗教组织讲话,那么,这样一种孤独就是我们要守护的:——而且,也许没有什么东西能如此确定地把我们与所谓的群畜和平等信徒胡乱滥用的“自由精神”区分开来:——他们或许统统不可能承受孤独。宗教被看作对那种政治基本学说的推进和深化,后者始终是关于不平等权利、关于一个由高级和低级、由统治者和服从者组成的社会的学说:对我们来说,宗教意味着关于心灵的等级差异、关于以牺牲低级心灵为代价的对高级心灵的培育和造就的学说。
[4.1886年初至1886年春] [1]
信仰带来福乐”:好吧!至少偶尔如此罢!但无论如何,信仰都使人愚蠢,尽管在比较少见的情形下,它不是愚蠢,它自始就是一种聪明的信仰。每一种长久的信仰最终都会变得愚蠢,这意思是说,以我们现代心理学家的清晰性来表达,它的根基沉入“无意识”之中,消失于其中了,——此后它不再有自己的根基,而是依据于情绪了(也就是说,在急需帮助的情况下,它让情绪为自己而斗争,而不再让根基为自己而斗争)。假定人们可以弄清楚何者是人间存在的最受人相信的、最长久的、最无争议的信仰,那么,人们就很有可能猜测,它同时也是最深刻的、最愚蠢的、“最无意识的”、最好地抵御了根基的、最长久地离弃了根基的信仰。——
人首先是一种有判断能力的动物;而在判断中,隐藏着我们最古老和最持久的信仰,在一切判断中都有一种根本性的持以为真的断言,一种确信,确信某物如此而非别样,确信人在这里真的已经“认识到”:在每个判断中被无意识地信以为真的东西是什么?
齐格勒 [2] 的书
《伦理学史》
5[2]
《曙光》
与
《快乐的科学》
5[3]
在我们的无知开始之处,——在我们再也看不到什么的地方,我们就投放一个词语,例如“我”这个词、“行为”这个词、“遭受”这个词:这些也许就是我们的认识的地平线,但决不是“真理”。
这年头的心理学绝招是,越过一个可怕的深渊,而没有向下深入观察;相反地,是轻松地一步一步做来,仿佛关键问题在于跨越一片多彩的草坪,而在这片草坪的土地上也许有一大危险等着我们:简言之,就是怀着要直面一个危险的信仰,大胆地越过一个危险。
1.——一切都是违背意志的意志
2.根本就没有什么意志
1.因果论
2.没有诸如原因—结果之类的东西。
1.
一切因果性在心理上都归于对意图的信仰:
恰恰某种意图的作用是不可证明的。
什么是“认识”?把某种陌生的东西归结为某种已知的、熟悉的东西。第一原理:我们已经习惯的东西就不再被我们视为谜团、问题。对新鲜、令人诧异之物的感受的麻木化:一切依照规律发生的事情在我们看来就不再是可疑的了。因此,寻找规则乃是认识者的第一本能:而自然地,借助于对规则的确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得到“认识”!——于是就有了物理学家的迷信:凡在他们能坚持的地方,也就是说,凡在现象的规则性允许应用简约的公式之处,他们就以为,那就是得到了认识。他们感受到“可靠性”:但在这种理智的可靠性背后,却隐藏着对一种恐惧的安抚:他们想要规则,因为他们解除了世界的恐惧性。对不可计算之物的恐惧乃是科学的隐含本能。
规则性对疑问性的(亦即恐惧性的)本能具有麻痹作用:“说明”,也就是指明一个发生事件的规则。对“规律”的信仰乃是对任意之物的危害性的信仰。信仰规律的善良意志促使科学取得胜利(特别是在民主时代里)
事实上,对我们来说,能够计数和把捉的一切东西是鲜有价值的:人们用“把握”(Begreifen)对付不了的地方,才被我们视为“更高的”。逻辑学和机械学只能应用于最表面的东西:真正说来,只是一种图式化技巧和缩略化技巧,一种通过表达技巧对杂多的掌握,——不是“理解”(Verstehen),而是一种以告知(Verständigung)为目的的标示。把世界还原到表面来进行思考,这意思就是首先使世界变成“可以把握的”。
逻辑学与机械学决没有触及因果关系——
人们一定要以身体和心灵去体验那些伟大的问题。
每个伟大的问题都是一种征兆:一个人凭着一定的力量、精细、棘手之感,以这样一种危险,以这样一种预感,把它从自身中驱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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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感乃是在轻微的阻力上引发的权力感:因为在全部有机体中都持续地存在着对无数阻碍的克服——这种胜利感作为总体感而得到意识,作为快乐、“自由”
相反:如果有严重的阻碍,权力感也就发动不起来了。
请注意!可见不快感根本不同于快感,后者乃是权力感,这种权力感必须以小小的阻碍和不快感为自己的前提,才能被激发出来。✔
作为“统一性”进入意识之中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是无比复杂的了:我们始终只具有一种统一性的假象。
爱的现象乃是更丰富、更清晰、更可理解的现象:在方法上置于前面,而不对它的最终意义作出某种决定。
请注意!即使“意识”中心并不与生理中心相合,生理中心仍有可能是心理中心。
情感(快乐与痛苦)的理智性,亦即说,它是受那个中心控制的。
道德作为种属的幻想,为的是驱使个体为未来牺牲自己:表面上承认他本身具有一种无限的价值,使得他以这种自身意识去压制、遏制自己的天性的其他方面,难以对自身感到满足。
对道德迄今为止所完成的东西的深深感恩:然而现在只还有一种压力,或许会变成灾难!这种感恩本身作为诚实性迫使人们去否定道德。
科学工作的前提:一种对科学工作的联合和持续的信仰,以至于个体只能从事每一个还是那么渺小的部分,又相信自己的工作不是徒然的。这种———
存在着一种巨大的麻痹:徒劳地工作,徒劳地奋斗。——
积累性时期,这时候力量、权力手段已经找到,可供将来使用:科学作为中间站,那些平庸的、更多样、更复杂的人们就在那里获得他们极其自然的发泄和满足:对所有这些人来说,行为(That)都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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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的教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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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刻,人有充裕的力量为自己效劳的时刻:科学旨在引发这种自然奴隶制。
于是人就能获得闲情逸致:造就自身,成为某种新的更高级的东西。新的贵族统治
于是就有大量德性存活下来,它们现在成了生存条件。
不再需要特性,因而就失去它们。
我们不再需要德性:因而我们就失去它们。无论是关于“统一必不可少”的道德,关于灵魂得救的道德,还是关于不朽的道德:都是一种手段,一种使人有可能达到巨大的自我抑制的手段(通过一种巨大的恐惧情绪::: [28]
形形色色的困厄,人是通过它们的培育而成形的:困厄教人劳动、思考、克制自己
生理净化和强化
新的贵族统治需要一个对立面,需要斗争对手:它必须具有一种可怕的紧迫性,自我保存的紧迫性。
生理学家就如同哲学家一样相信,意识,随着它在明晰性方面的增加,在价值上也一道增长了:最明晰的意识、最逻辑、最冷静的思想是属于第一等级的。不过——这种价值取决于什么呢?从意志的发动来看,最肤浅、最简化的思想乃是最有用的(因为它只剩下少数动因了)——事情因此可能就是如此,等等。请注意!
行动的准确性就在于与那种有远见的、并且常常不确定地下判断的预防心理的对抗:后者是受更深的本能引导的。
请注意!价值是根据有用性的广度来测量的。
可是,在把道德培养起来的各种力量中,有一种叫真诚性:这种真诚性最终会反对道德,揭示道德的目的论,道德的利害观——人们对这种长期的根深蒂固的欺骗感到绝望,怀疑自己能否摆脱之;而现在,对这种欺骗的认识正在起着兴奋剂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