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男人
选自《北纬3.5度》
航班是凌晨一点出发,我搭乘最后一班地铁到机场。到最后一站时,只剩一个中年男人和我一起。
在进入航站楼后,我发现他和我朝相同的方向走去,于是试图和他打招呼(从安全和保险的角度说,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再说我真的很想结交一个有经验的旅伴)。然而,他并没有理会。
排队取票时,他又奇迹般地站到了我后面。
我转过头,跟他打招呼,问他去哪里,他依然有所防备,于是我直接把自己的护照给他看,告诉他我要去棉兰。
他让我把护照收好,告诉我他是去马来西亚。我们坐同一趟航班到吉隆坡,然后我换乘国际航班到印尼棉兰,他则换乘马来西亚国内航班到另外的城市。
他是广东潮汕人,普通话不是很好,带着典型的南方口音,长相也是和气而精明的样子。
交谈得知,他在马来西亚做装修建材生意,此次回老家是探亲。
他问我去棉兰做什么,我回答说也是探亲。
他看了我一眼,有点不信的意思,但马上又打圆场说,棉兰华人很多的,他有去玩过几次。“马达山,多巴湖的风景就很不错。现在年轻人,追求刺激,跑到那边看火山,也要经过棉兰的。”
寄行李的时候,他帮我把箱子放到传送带上。
“小姑娘,你的箱子真重,下飞机的时候没人帮,会很惨的。”
“下飞机了,有人接的。”我笑着说。
“如果是联程的,我在吉隆坡机场,是不是就不用管行李了。”我指着已运送到传送带中间的粉色的行李箱,问道。
他摆摆手:“不用。”
“现在,我们可以入关了。”他拉着我的背包说。
“但是,为什么你的行李不用寄。”我问道。
“你别看我大包小包的,其实都是茶叶,一点都不重。”他说着,拉开拉链给我看,里面是细细的干茶叶。
“您带这么多茶叶干嘛呢。”我问。
“这是潮汕茶叶,外面买不到的,我带过去给亲戚和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待会儿我泡一杯给你喝,你就知道了。”
“不用,不用,我不喝茶叶的。”我说。
进入候机厅,他要去免税店买香烟,我帮他拎一个小包,跟在后面。他给我介绍香烟的牌子,我表示看不懂。
“现在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买完这个,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店的面特别好吃。”
“不用的。”我说。
“没关系的,我请你吃面啊,这是缘分嘛。”
我摇摇头说:“肚子不饿”。现在换我对他的这种热情有点防备了。
“那好吧,你先去登机口吧,那里有座位。”他边说边指了指登机口的方向。
等他走后,我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水和零食。
我在登机口,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然后拿出手机打发时间。我在广州白云机场,使劲刷微信,想将流量全部用完。现在是晚上,我没有打电话,就给家人和好友群发了短信。
大约半个小时候,他吃完饭了,隔一个座位坐在我旁边。我们互加了微信,他给我看他儿子的照片,我也找到我的毕业照给他看。然后就各自玩手机。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把你杯子拿来。
“试试我们潮汕的茶叶。”
不知为什么,这次,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我甚至想,如果茶叶有问题,那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不过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那个窄口玻璃杯拿出来。
他拉开包裹的拉链,用右手捏了一些茶叶放到我的杯子里。细细碎碎的茶叶。
我把装零食的袋子放在凳子上,背上双肩包去接水,然而热水处有人排队。我马上接了冷水就返回。
我一坐下,他就看出来我接的是冷水,因为如果是热水的话,茶叶的颜色马上就会出来。
“可惜了。”他说。
“可是热水那里有人排队。”
“没关系,冷水也是可以的,只是热水会好一些,你喝喝看,还是有茶叶的味道的。”
现在茶叶全部浮起来,聚在杯口。我抿嘴喝了一点点。
“怎么样,还是有味道的吧。”他说。
“嗯。”我点点头。
不一会儿,茶叶开始舒展开来,被子里的水渐渐有了颜色。或许我真是错怪了他的一番好意。不过他应该也能理解。毕竟出门在外,话可以适当讲一点,但东西不能乱吃。
我们在飞机上的座位没有挨一起,我着实舒了一口气。由于是在晚上,外面黑乎乎的,虽然我的座位靠窗,但是也看不到什么风景。不过,飞机起飞的时候,地面上的灯光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我想起了郭沫若的诗《天上的街市》。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把灯光比作星星,现在觉得何其相像,以至于我找不到更合适的比喻了,地面万家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夜空。繁华的地方灯火璀璨,形成很宽的光带,就像是银河。一时间,我竟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在老家门口的竹床上睡觉,盯着头上的星空看。
大约过了四五个小时,航班抵达吉隆坡。我直接进入国际转机通道,他则在这里出境。我们隔着人群说拜拜。
在飞往棉兰的途中,我的座位靠走廊。我刚坐下,有一群中年男子过来,其中一位用英文对我说,“Excuseme”我起身,让他们进去。
一共是五个人,我听到他们用中文说,“你运气好,挨着美女坐啊。”
他们显然是以为我不会中文。于是,我就默默地听他们讲中文。
飞机起飞时,我看看手机,刚好早上8点。我们渐渐离开地面,建筑物越变越小,像一个个水泥盒子,城市则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码头。随着飞机越飞越高,一条蓝色的带子进入视野,我想那应该是马六甲海峡。
我以前在地理书上曾一遍一遍地记这个地名,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坐飞机经过这个海峡。
飞机偶尔穿过几片云朵,进入大气平流层后,阳光也刺眼了一些,我旁边的男子拿出墨镜戴起来。
现在,飞行稳定了。他又对用英文对我说“Excuseme”,我起身让他过去。
上完厕所回来后,他说“Thankyou”
从吉隆坡到棉兰,刚好是一个小时,但是由于是从东往西飞,两地相隔一个区时,所以到棉兰时还是早上8点。
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我填完入境单,睡了一会儿,广播就开始喊快着陆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将椅子调回原状。
下飞机时,我的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自动调到了8点。社长安排岚姨在机场接我,在上飞机前,他把岚姨的照片拍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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