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披萨店

选自《北纬3.5度》

这家披萨店位于财大西苑的中心位置，是年轻人追求浪漫和情调的首选之地。店里的装修采用了大胆的撞色，绿色的墙壁配上红色的皮质沙发，复古又艳丽。老板娘楠姐还养了一只纯白的猫咪，供客人观看以及合影。

座位的规划很用心，是半封闭式的，保证情侣用餐的时候不被打扰，也有一些筹备考研的人过来，选一个小座位，先把复习资料铺开，然后点一份牛排一份饮品，一坐就是一下午。

茹哥第一次把我领进来的时候，老板娘楠姐问我想做服务生还是想做后厨，我一惊，“啊，我可以做后厨吗？”

刚好这个时候，一位学生样的小哥哥从后厨探出脑袋，端了一碗做好的咖喱鸡肉饭放在桌子上。

“可以的，你看这个也是没来多久。”茹哥指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然后端起咖喱鸡肉饭去送餐了。

茹哥是我们这个班的班长，因为要处理班上同学毕业的种种文件和手续而不得已留在这里。茹哥其实是姐，可是我们都习惯性的称她为哥。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类人，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光凭身上那种仗义的气质和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就足以吸引一大票粉丝了。茹哥就是这类人，她自己在披萨店体验生活，见我没有着落，就带我来店里了。

“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可以做这个吗？”楠姐问我。

“啊，做后厨没有问题的，我会做饭。”我一边大声回应楠姐，一边暗自提醒自己“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做饭”。

“那就来后厨吧。”楠姐把我领进去，让我跟着一位小哥哥学做西餐。就是那个从厨房探出头的小哥哥，现在他是我的师傅。

我看着楠姐离开厨房的背影，内心不禁感叹，如今这个年头，去披萨店做个兼职还需要人引荐啊！

一开始只是学做简单的焗饭，先拿一个瓷碗装饭，把切好的土豆丁、菠萝丁、香菇丁、洋葱丁、火腿丁放到米饭的上面，淋一点奶白汁，再把瓷碗放到火炉里，烤到奶白汁出现一点焦糖色就可以出锅了。

后来师傅教我做咖喱鸡肉面和咖喱牛肉面，然后就是烤披萨，煎牛排。

“咦，这个人点的是咖喱鸡肉饭，该怎么做啊。”我拿着点餐的纸条问。

“拿个碗，舀点饭，把你正在煮的咖喱鸡肉汁淋到上面就行了。咖喱鸡肉面就是把东西淋到面条上。”他说。

师傅也是大四的，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离开财大，不过他考上研了，会继续深造。

“你是不是很喜欢在厨房工作啊？”我问。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都保研了，为什么还会来这里？”

“缺钱用嘛。那个人才喜欢在厨房工作。”他指着正在切土豆丁的小波说。

“你不要听他乱讲。”小波说。

“那你进了那么好的单位，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师傅说。

“啊，什么好单位啊。”我问。

“在一家国企做财会。”小波说。

“你人有耐心，挺适合做财会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耐心啊。”他笑着说。

“你每天一来，就不停的在那里切土豆丁、香菇丁、菠萝丁，作为一个男生来讲，你真的很有耐心。”我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呀，如果你想练成一手好厨艺，就要从刀工练起。”

“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学做这些西餐呢。反正有老师带，速成。”我指着师傅说。

“速成的没有用，你离开了这里，照样啥都不会。”小波说。

“这个速成的确实没有用，我们都是照着墙上的配方在放东西，你看夏威夷焗饭，就是多放点菠萝丁，然后浇点汁，放进烤箱烤，如果是另外一种焗饭呢，就多放一点另外的东西……西餐更看重工具和计量，相比之下，注重火候的中餐才更能体现厨艺。”师傅说。

“哦，我本来还觉得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呢？被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啥也不会了。”我说。

“那你说说你都学到了啥。”师傅问。

“我，啊，那个，我至少知道这个焗饭是不是熟了。”

“那你这种，饭熟不熟都不知道的，唉，基本上是属于生活无能人士啊。”师傅和小波都笑了。

在披萨店后厨工作，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我整天和他们呆在一起，都忘了自己是无业人士这回事了。

这里也并非都是“找好了下家”的人，比如说“快递小哥”阿聪就是司考落榜了，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然后一边在店里打工，一边准备明年的司考；还有一个兼职服务生，是考研落榜了，她不打算找工作，而是瞒着家里人筹备二战。

相对于打工，我们更像是一群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闲暇的时候，大家会坐在一起聊天，谈谈理想和未来。

“快递小哥”阿聪的理想是做一名律师，做知识产权领域的顶尖律师。我们都觉得，毕业于这样一家政法财经类的一流院校，他的愿望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实现。

我想在很多年以后，不管我身在何处，做什么工作，我都会时不时的想起这家披萨店以及这些“兼职人员”。这个时候我们虽然一无所有，但是足够年轻；虽然处境糟糕，但是心怀梦想，我们的未来依然有无限可能。

茹哥的理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披萨店，我知道这个以后就偷偷把贴在后厨里的配方拍给她了。但是她告诉我，这个并非配方，而是教我们这些兼职做西餐的指导步骤。

“真正的秘方是楠姐亲手熬制的那个酱汁，浇在牛排上用的，那个是学不来的。基本上每一家小吃店都会有自己的镇店之宝，只有这样，店子才能开起来，而这个镇店之宝是由老板娘牢牢掌握的。”

的确，老板娘每天傍晚都会出现在店里，熬制酱汁，锅是普通的锅，材料也无非是洋葱、油、香菇等这些普通的东西，可是等到熬开的那一刻，诱人的香味四处乱窜，让人觉得，就算是天底下再难以下咽的东西，淋上了这个酱汁，都会变得可口起来。

有时候店子里会来一些引人注目的情侣，男生把女生领进来，点好餐以后，又偷偷跑出去，买花或者是礼物，藏在身后，再悄悄走进来。一到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要在后厨炸掉了，纷纷讨论那个女生到底有没有被感动到。

这期间，我网投过简历，也去过宣讲会，一份年薪十八万的海外工作机会，我死在了最后那轮面试。

“HR要看我的个人作品，我像个傻B一样带去了我写的文章。”我在电话里向发小周维维倾诉。

“啊，什么文章啊。”

“我的诗和散文，还有小说。”在电话的这边，我小心翼翼的说道。

“啊，你为什么带这个，你在学校当学生记者的时候，不是写了很多针对企业的文章吗？那种宣传性文章就正好啊。”

“可是HR说个人作品，我觉得那种宣传文章都不叫作品，那个文学性的才叫作品。”

“哎呀，你这个真的是自掘坟墓啊，这个好好的工作机会，你看你都进终面了；人家肯定是对你有意向，才第三次和你聊啊，你只要表现得稍微正常一点，不就可以进去了吗？”

“当时不知道怎么就着魔了，我确实是有过犹豫，但我最终还是带了这个。你说，那个HR他干嘛非要强调作品啊，他说带点写的文章不行吗，这‘作品’两个字就把我彻底弄懵了。”

“他们是不是看了作品就不理你了。”周维维在电话的那边哭笑不得。

“不是，他们看了作品后就跟我聊起了余秀华的诗，还特意点到了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问我怎么看。”我说。

“你怎么看啊。”

“我又说了一句大实话，我说我很喜欢余秀华的诗，非常喜欢。”

“噢，天呐。我觉得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你赶紧调整一下，准备下一场吧。”

“可是我都不想再去投简历了，我现在在披萨店上班挺开心的。”

“唉，想想那两个面试你的人也真够背的，人家只不过是想找个正经大学毕业的，专业对口的人写写宣传稿，起草一下文件什么的。怎么就遇上你这样野路子的人呢。”

“我是要好好反思一下，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什么的。”

可是，就在我已经心灰意冷，放弃找工作的时候，却意外的收到了一份来自海外的邀请。我即将去工作的那个城市叫做棉兰，地理位置是北纬3.5度，东经98.6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