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你来。” 张书记站在办公室门口招手。英子猜到要做什么了,早晨刚下了早读,就有学生说看到王老师来了。
办公室组长消息更灵通,她悄悄拉着英子说:“听说老太太咨询律师,律师说英语老师没责任,学生是从学校出走的,首先要追究班主任的责任,其次是监护人。”
英子不禁在心里大喊一声“老天有眼!”
“没事的,校长都站你这边的。你不用怕老太太,她是面子上下不来硬撑,其实她生怕学校换人再不用她呢。”
组长与校长曾经是大学校友,关系一直不错,英子相信组长说的是真话。但是这事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王老师眼皮浮肿,脸色苍白地坐在会议桌旁,见英子与书记进来也没动弹,脸上毫无表情,嘴瘪得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王老师,英子来了,你们谈谈吧,把事情说开,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书记说完推门出去,从外面把门虚掩上。
英子顿时感觉空气凝固,平时的同事突然成了“冤家”,着实有些不知怎样开口。但她已经不似前几日那么愤怒,再说已经答应书记给对方台阶下,那就自己先开口吧。
“王老师,其实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你对我也不错,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矛盾……郭佳伟现在怎么样了……”
“哼!” 王老师翻了一下眼睛,冷哼一声。
“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如果可以,把郭佳伟叫过来,我想当面和他谈谈。”
“谈啥谈?” 王老师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刚才委屈的表情一扫而光,脸上两条皱纹间鼓起一道横肉,“孩子都气得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
“你好意思问我!你没看他的信?孩子在你手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不借给他光盘就算了,故意当他的面借给别人,你敢说你没伤害他?”
“王老师,你要这么说,我就跟你讲讲。郭佳伟借的是三单元的,另一个同学借的是二单元,封面包装一样。再说,好好的我干嘛要伤害他?如果我讨厌他,就不会每天给他讲题了!”
“你就是偏心周国旭,不然周国旭这次考试能超过我家郭佳伟?”
“王老师,你拍着良心说话,我再偏心周国旭,有在郭佳伟身上付出的多吗?从我接班第一天起,你就把郭佳伟安在我办公室,几乎天天坐我旁边问这问那,别的哪个学生享受过这待遇?”
王老师横肉抽搐了一下,转了话题:“你课堂上没压制他吗?你从来都不第一个提问他!”
“王老师,我想问问你,你提问学生是带着个人好恶吗?我从来没把提问当奖赏!”英子提高了嗓门,她不明白老太太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的,怎么会说出这样没道理的话。
“孩子现在哭得不想上学,你得给我写个东西,说明前因后果,不然我没法向我妹妹交代。”
英子看着眼前的王老师,心里一阵恶心,这哪里是个老师,分明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她想给她台阶,但看来她并不领情,英子决定放弃服软,她也冷冷道:“据我了解,王老师,郭佳伟是你打走的,在你的课堂上出走,应该负责的是你,如果写信,我会这么跟你妹妹说。”
“写什么信?不用写!” 门一开,校长书记走进来。英子和王老师都不禁一愣,原来校长书记一直都在门外。
英子说出憋了好几天的话,浑身都是劲儿,当着书记校长她也不怯场,继续说:“我在郭佳伟身上问心无愧,他的成绩是在我接班后提起来的,他为什么恨我?你自己清楚你给他灌输了什么。”
“王老师,”校长坐到王老师对面,“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对郭佳伟的教育有点过了,真的。他还是个孩子,你逼得他太紧了!我和书记联系到了你妹妹,她说郭佳伟得了神经衰弱,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王老师突然趴到会议桌上哭起来,“我咋跟我妹妹交代啊,她一个残疾人,就指望这个儿子……”
“我已经跟你妹妹说清楚了,你怎么下辛苦培养孩子,我们有目共睹。你妹妹也通情达理,没怪你。就是郭佳伟病情有点不大好,需要休学一年。”
王老师嚎啕起来,英子呆呆地望着白发纷乱,鼻涕眼泪的王老师,刚才的厌恶渐渐消退,她有点同情这个老太太了,她因为自责和恐惧,胡拉了她来垫背。
“那要不要我给郭佳伟写封信?”英子问。
“不用写。”书记校长异口同声地说。听到郭佳伟得病的一刹那,英子心里已经原谅了那个苍白瘦弱的男孩,不仅原谅,而且自责。
回想一个月来,郭佳伟的情况确实有些异常,郭佳伟向来听课聚精会神,但这段时间他时常发呆,有次提问,他竟不知道在问什么,像刚从梦中惊醒似的。
期中考试周国旭取代他成了年级第一,他便有点懒懒的,有两次大课间竟然没来问题,当时英子并没多想,只觉浑身轻松,终于可以和小沈她们打羽毛球了。
当时她还暗暗祷告,郭佳伟千万别进来。想起这些,英子愧疚得难过,自己确实偏心,与刘冰周国旭比,郭佳伟只是一个学习机器,她的确没关心过他。
假如早点发现他的异样,或平时多与同他谈谈心,像对其他孩子那样对待他,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今天。
“校长,我还是给郭佳伟写封信吧。” 英子认真地说。
“这个回头再说。”校长似乎仍然反对。
“王老师,英子,你俩看还有什么事要谈开?要是没有,您今天就开始上课,您说呢?”
“我没啥可说的。” 王老师嘶哑着嗓子说。
“我有一句,”英子道,“我想请王老师以后不要在后门监视我的课堂。”
王老师呆呆望着别处,吸了一下鼻子道:“孩子都不在这儿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做这些。” 说着一股眼泪涌出,又掏出了纸巾。
从会议室出来,英子回到办公室,组长走来问:“没事儿了?”
英子点点头,她现在觉得组长无害而亲切,于是问:“我不理解校长为啥不许我给郭佳伟写信,他怪可怜的,我也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傻瓜!千万别写,校长那是保护你。”
“保护我?”英子不解道。
“以前有个代教干过这事儿,结果学生出走后,那信就成了证据。不出事怎么都好说,万一那孩子将来有什么差错,不管你是不是好意,打起官司来人家只挑那些不利你的字眼儿,那一回校长都跟着写了检查。”
英子脊背发冷,都说教师职业也有风险,原来还真不是谣传。
她只能在心里祝祷:郭佳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