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我原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们的遇见是早已注定的，过去一切的修炼，只为遇见你。

一切过去的种种，它的结局皆在把我推到你的身边和心边，你的一切过去，也皆把我拉近你的身边和心边。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种类的人，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这是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滚烫文字。一个世纪之后，这份文字仍然弥漫着水汽，感动了万千挚爱一生的年轻人。

1

沈从文，湘西凤凰人。一个小学毕业的青年，14岁投身行伍。

做过办事员、收税员，在“湘西王”陈渠珍的部队待过。后开始文学创作。

初来北京时，沈从文跟所有带着梦想的年轻人一样，热血沸腾，虽然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是他仍满怀期待。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在实在无法度日的情况下，他写信给当时北京著名的作家们写信求助。当时收到信的作家中只有郁达夫欣赏沈从文的才华，他来到沈从文居住的发了霉的小屋。

他没想到的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沈从文仍然在伏案写作。郁达夫将戴着的围巾摘下送给了沈从文，并带他吃了一顿饱饭，还将结账剩下的钱都交给了沈从文。

得郁达夫的救济，沈从文一生铭记。

1929年，沈从文经胡适的介绍到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教书。在这里他遇到了影响他一生的人。

在他的第一次课堂上，他呆呆地站了10分钟，教室里鸦雀无声，都在等着新来的老师说话。

10分钟过后，待他平静之后，在原来备稿准备的1个小时的内容被他10分钟急促地讲完了。

无奈之下，他在黑板上写上：“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虽然受到了同学们的嘲笑，但是之后的沈从文在课堂上更加自如了。

当时在课堂上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女生，她对这位“乡下”来的老师十分不感兴趣，但是沈从文却不然。他相中了这个小他八岁的张兆和。

张兆和是安徽的名门之后。她的追求者很多，她将追求者写的信编码为“青蛙1号”“青蛙2号”“青蛙3号”……到沈从文这应该是“癞蛤蟆13号”了。

是的，有一天她收到了自己的老师沈从文的书信。

信里的内容大致表达了他对张兆和的爱意，但是张兆和却十分反感，他拿着沈从文写给她的书信找到了校长胡适。

胡适非常欣赏沈从文的才气并有意撮合两人，并替沈从文说道：“他很顽固地爱你”，张兆和立即回复了：“我很顽固地不爱他”，张兆和见校长并没有为自己主持公道的意思，只好回去了。

沈从文见张兆和并没有理睬自己，只好接着给她写信。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爱人的心和无法克制的才情，他用手中的笔给张兆和写了一封封书信。

他在信中写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种类的人，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三三，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我念到我自己所写到“崔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时候，我很悲哀。易折的崔苇，一生中，每当一次风吹过时，皆低下头去，然而风过后，便又重新立起了。只有你使它永远折伏，永远不再作立起的希望。”

他的爱近乎卑微的，面对张兆和的不为所动，他仍毅然坚持。

2

后来，胡适卸任西南联大的校长职位，沈从文也无法继续在此教书。后经人介绍去青岛大学教书，虽然相隔异地，但是沈从文的书信却有增无减。

沈从文的书信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却像是娓娓道来一般，将心中喷发的爱意铺陈开来，真挚之情溢于纸外。

一直到1932年的7月，张兆和从上海中国公学毕业回到苏州老家。

意外的是，这次跟来的人正是“人应该在青岛”的沈从文。沈从文这次的“不请自来”是下定决心取得张兆和的许可。

可是事与愿违，他多次拜访张家，早来晚走，却不见张兆和给出明确的回应。

但可以看出此时的张兆和已经渐渐开始接受沈从文，她在同期的日记里写道：“他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我着想，我虽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但对于沈从文而言，却是“败兴”而归。

回到青岛后，沈从文的心思仍然在张兆和的身上。

该怎么办呢？

他这次将突破口放在了二姐张允和的身上，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和帮忙。此时，沈从文也比较在意张兆和父亲的态度，“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张兆和的父亲的态度是比较开放自由的：儿女婚事，他们自理。

终于，电报那头的沈从文收到了好消息。

为期四年的书信“轰炸”终有成效。

张允和发电报给沈从文：“允”。一语双关。既表明了身份也表达了电报的含义。

此时的张兆和却害怕她的“二哥”没有收到消息，又给沈从文发了一封电报：“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

致此，两人的爱情正式确立。

两人确定心意之后，张兆和来到青岛与沈从文一处，在青岛大学读书馆工作。

1933年9月9日，张兆和与沈从文在当时的北平中央公园结婚，当然，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但对于沈从文来说，也算苦尽甘来了。

新婚不久，1934年1月17日，沈从文收到母亲病危的书信。两人要面临分离。

沈从文独自一人返乡，既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又陷入了母亲病危的心痛中。

在《我在温习你的一切》中，记录了这段回乡之旅。在返乡的途中，沈从文乘船一路南下。

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每天用半天写信，半天写文章，可谁知一到了船上就忍不住对张兆和的思念，只想为她写信，别的事全不想做。还说：“从这里看来我就明白没有你，一切文章是不会产生的。”

当时的天气正是冬天，他乘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险滩，四下望去，除了茫茫一片的海水，只有撑船人。

他看到什么就写给他的三三，他在路上看到一个帖子很有趣，也记录下来告诉张兆和：“招字人钟汉福，家住白洋河文昌阁大松树下右边，今因走失贤媳一枚，年十三岁，名曰金翠，短脸大口，一齿凸出，去向不明。若有人寻找弄回者，赏光洋二元，大树为证，决不吃言。谨白。”

还说：“三三：我一个字不改写下来给你瞧瞧，这人若多读些书，一定是个大作家。”

他在信中还写道：“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

湘西之行期间沈从文给张兆和写的13封信收录在了《我在温习你的一切》这本书里，从深爱到后来的相濡以沫，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将对张兆和的思念全部落在尺素之上，邮寄给人在北平的妻子。

张兆和对于受尽风寒之苦的沈从文也担心着，在她的书信里可以看到：“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为了这风，我很发愁，就因为我自己这时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有了风，还把心吹得冰冷。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支持的。”

在互相惦念和彼此的扶持的路上，两人的感情让人称羡。

沈从文与张兆和的爱情以沈从文疯狂告白开始，以沈从文的痴恋离世告终。

虽然感情的路上会历经折磨和猜忌，但最终的两人仍然是互爱一生，携手终老。

4

沈从文和张兆和的故事让我们重新相信爱情。

村上春树说：“孤独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

孤身一人来到北京之后，沈从文从没想过自己能遇到自己一生的羁绊。

当他发现他深深地爱着这位皮肤黑黑的女孩时，他的人生从那时起就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的名作《边城》里的翠翠便有张兆和的影子。

沈从文在阔别湘西多年之后，告别妻子张兆和，独自踏上了回乡的旅程。这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次旅程，他在途中深情温习妻子的种种美好，温习湘西的大好景致，也温习那个已经远去的自我。他给妻子写了一封封书信，用真诚而谦卑的姿态，道尽了对妻子的爱与思念；他创作了一篇篇优美的散文，以生动而饱含深情的笔调，向世人描摹出了湘西风景的秀美，以及健康人性的自然美。湘西之行，让沈从文在这种对爱、对湘西、对自我的温习中，迸发了对人生的更温存的体会、更慈悲的认知。

在沈从文浪漫的主义里，他的文字滚烫，抒发着心潮澎湃的感情。

他冲破了以往“门当户对”的传统思想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并能一直坚守这份感情，已是值得当下人敬佩的。

当代人的爱情观更加开放，更加自由。自由恋爱、自由结婚、自由离婚。

一生追求着想做的事情，期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确实是每个人理想中的样子。每个人在感情的路上都有自己的选择。

沈从文选择了他挚爱一生的张兆和，直至终老，这是他的选择。

有些明星选择了放弃一段婚姻，开始新的生活，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这些选择无关对错，无关他人。但总能带给世人更深的警醒。他们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是他们也是普通人，在世间的爱情里，每个人都是漂泊在海上的摆渡人。

还有些人根本不期待爱情，这不是你应该有的选择。

爱情终归是绚烂的，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瞬，那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风景。

沈从文与张兆和式的爱情已经远去，但是留给我们珍贵的爱情誓言在当下却显得弥足珍贵。

                  2020年2月24日 转自《樊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