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拾遗于风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林渔沉浸在眼前望不见底的黑,一张张幽灵似的人脸一一浮现在她眼前,越过他们凶狠嗜血的眼睛,林渔拾起了遗失在风里的碎片。

遗失于风
-壹-                遗失于风

无尽的沉默像是人窒息在深海底部,皱纹像是疯长的水草一样迅速裹满了林渔的一颗被冰封的心,泪水像融化的钻石,闪烁,滴落,消失。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从遥远的地方像汹涌的海浪般袭卷了昏暗低沉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在咆哮的寒风里张牙舞爪的扭动着,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地倾泻而下。

林渔此刻正在雨里默默的行走着,刺骨的寒风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豆大的雨滴重重的打在她身上,但她似乎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默不作声地背着往下坠的书包行走着。

当林渔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笑声,可那笑声在林渔耳朵里就像长长的指甲划过黑板那般刺耳。她放下头上被淋透的帽子,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把已经带着斑斑锈迹的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滴答的声音。

在门被推开的那一霎那,屋内的人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笑声瞬间凝固在空气里。林渔的妈妈像是被什么蒙上了双眼,看不见被淋了那么久后正瑟瑟发抖的林渔,而是直接问道:“这次考的怎么样?”她的语气好像比外边的天还要冷上几分。

林渔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景,从湿哒哒的书包里拿出了已经沾上雨水的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妈妈身前,卷子被她妈妈一把抢过,整洁的卷子上瞬间有了永远也抹不去的痕迹。

“你怎么考的?怎么越考越差,你再考成这样,你就别去上学了,去你屋反思反思,今晚没有你的饭。”

林渔妈妈魔鬼般的声音绕过空气涌入林渔的耳朵里,她死死的咬着牙,嘴唇微微颤动着,她的心像一枚枯叶落在地上被人狠狠地踩碎,只剩下七零八落的零碎在刺骨的寒风中荡起一曲葬歌。倔强的眼泪终是没有落下,当她拿起桌子上的卷子时,透过氤氲着眼泪的眸子,她看见了另一张卷子,上边有着两个模糊的数字“69”。

林渔知道那是弟弟的卷子,她不敢想如果她在弟弟那个年纪考这么低的分会怎么样,可她知道的是无论弟弟考多少分,这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永远会得到爸妈毫无底线的原谅和无尽的宠爱。她缓缓地迈着步子,脚底软绵绵的,像是踏上了一个结冰的湖面,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坠入了深不可测的冰窟。

一曲葬歌
-贰-                一曲葬歌

林渔推开屋门,映入眼底的只有一个清冷的空间,一张简陋的床,一张破旧的桌子,还有摆放在角落的整整齐齐的书。如果不知道,绝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的房间。林渔的父母从小就对她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刻薄。所以平时的她总是莫不作声,沈默的像沉在海底一样。

林渔其实之前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想让妈妈对她笑一笑,因为当她看见母亲笑的时候就像是春日遇见暖阳一般在心里绽开了花。可她妈妈的笑从来都给了别人,无论她多么努力,从不会使她妈妈满意,她的妈妈也从不对她笑。

她总是在夜里辗转难眠,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萤火虫在弥漫着沉默的黑夜里迷茫着。她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着。直到有一天她的妈妈对她说了一句话:“其实,我当初根本没想生下你。”

林渔瞪大的双眼里流下了蓝色的泪水,压抑的氛围,让她感觉内心有无数的蟑螂在奔跑,然后掉入深沟,相继死去。她孤身坐在床上,胳膊环绕着她单薄的身子,夜空中的星慢慢变暗,最后消失在朦胧的黑夜里。

在某个地方,也许是一个角落,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用力地飞着,闪烁着,可是突然间它就暗了下来,然后坠入黑色的漩涡里。

多年后,成绩优异的她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那天的云很淡,风很轻,林渔拉着箱子一个人坐上了绿皮车,窗外的风景在她眼里多了几抹色彩,脑子里一些压抑许久的东西在她下车看到陌生的一切时一股脑的全部释放了出来。林渔单薄的肩膀上背着快要把她压垮的背包,一手拉着绿色的箱子,默默前行着。

大学四年里林渔一直在勤工俭学,她没有拿过家里一分钱,甚至还会给家里寄些钱。她就像一枚缱绻的树叶在四年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舒张开了身体,这个过程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痛。

在毕业后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由于大学四年她就有过多次兼职的经验再加上她吃苦耐劳的性格,她很快取得了领导的青睐。在工作上的她一直都是优秀的,自信的,她的生活也逐渐趋于稳定,就在她工作刚满一年时,她就被母亲没有任何缘由的叫回了家。

几分钟过去了,林渔从母亲的话里明白了原来她母亲准备把她嫁出去。可是她不想嫁人,她目前只想好好工作,于是她果断拒绝了她母亲的提议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我想先发展事业”。

林渔的母亲一听就像是涨满槽池的蓄势待发的洪水一样咆哮道:“女孩子在外边瞎跑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能干出什么来,早点找个人嫁了,再生个孩子,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就行了”。

“难道女孩生来就是为了嫁人吗?”林渔立刻反问道。

“当然了,女孩子结婚生孩子天经地义,不结婚还能干什么,你别在外边工作了,女人不能比男人强,不然嫁不出去。再说我都和你赵阿姨说好了,等过完年就让你和她的儿子见一面。”

女孩听着母亲这些毫无逻辑的荒谬言论,又想到之前母亲对她的种种,一股莫名的怒气就涌了上来,她直接朝母亲怒吼道:“不嫁,就是不嫁,从小到大你都在一直掌控着我的人生,一直以来我都听你的,可这一次我绝不会听你的,我坚决不嫁”。

林渔的母亲看着眼前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的女儿,一时喉咙像卡了鱼刺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熟悉,好像模糊记忆里的某个自己。林渔咆哮着吼完那些话后,她的心砰砰的跳出了一串串音符。

可当林渔看见被震慑的说不出话的母亲,那一串串音符瞬间滑落在冰凉的地上,也许是因为母亲脸上悄悄爬出的皱纹,也许是因为母亲头上偷偷长出的白发。

拾遗于风
-叁-                拾遗于风

这件事因为林渔的强烈反对只能作罢,后来林渔在工作中遇到了许诺给她一生的男人,叫做徐亦。在短短的三个月里,林渔心里仅存的那条冰冷的河流被徐亦荡起了一潮春水。

徐亦懂她坚强表面下的脆弱,会记得所有重要的日子,会记得她所有喜欢的讨厌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再也遇不见更好的人了,于是她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懵懵懂懂的坠入了爱河。

两人交往了一年后就结婚了,之所以结的那么早是因为林渔怀孕了,结婚那天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在一个春光灿烂的上午,暖暖的阳光倾泻在屋子里,林渔坐在床上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里面有个小生命时,她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突然想到之前问徐亦的那个问题:“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徐亦斩钉截铁的说道,像是能预见未来似的。“那要是女孩呢?”林渔问道。“不会,一定是男孩。”徐亦又说道。林渔有些生气,不想在和徐亦纠缠下去。这个话题便就此作罢。可不知为什么,林渔心里颤了几下,隐隐有些不安。

时间如一指流沙,很快就到了林渔生孩子的那天,那天林渔像是到地狱走了一遭似的,湿漉漉的几缕头发胡乱的粘在脸上,全身毫无感觉,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手术后她根本没看到孩子就虚弱的昏过去了。当她醒来时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林渔知道了当徐亦的妈妈看到生的是女孩后就直接回家了。那几天徐亦一直板着脸,脸像是被人踩了几脚一样黑臭黑臭的。林渔躺在床上,冰冷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到她的头发里,然后隐匿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

转眼间林渔的女儿已经三岁了,这三年里,林渔和徐亦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淡,最后似乎变成了陌生人,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张纸渐渐变成了一排坚不可摧的城墙。徐亦对待女儿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样,林渔看在眼里,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妈妈。”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了林渔的耳朵里,把她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小希。”林渔对着那个小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小女孩呼喊着。小女孩直接扑到了林渔的怀里,她差点被这股劲撞到地上。两人大手拉小手,脸上充溢着笑容,走在大街上。

过了一会小女孩摇摇小莉的手说道:“妈妈,我想吃冰淇淋”。林渔低下头看着她说道:“小希啊,现在天还太冷不能吃冰淇淋,吃完小肚子会痛的,妈妈答应你等到天热了妈妈就买给你吃好不好”。

小女孩听话的点点头说:“好,那我想吃鸡腿”。林渔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道:“真是个小馋猫”。落日余晖拥抱着两个人的背影,世上最美的景象也不过如此吧!

“你必须再给他生一个男孩。”

“为什么?我已经有女儿了,一个就够了。”

“你为什么和他离婚?”

“因为他不爱我的女儿。”

记忆的拼图隐匿于流光易逝的时光里,林渔在岁月的风里拾起时光的碎片,然后裹藏在心中。她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小希,我的希望。
她曾遗失于风,在风里谱出一曲青春的葬歌,因为有了小希,她又拾遗于风,然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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