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枚

我爸常说,

爱喝酒的人一般不爱喝闷酒。喝酒彼此要喝个气氛,没个气氛怎能喝尽兴?!

而猜枚,应是酒场儿上最能出气氛的了。

猜枚最初是指酒席上的游戏。在拳中握住松子、莲子等果品或棋子,让人猜测数之单双、多寡及颜色,共猜三次,猜不对的人罚酒。

《紅樓夢.第二三回》:「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也作「猜拳」。

演变到现在,猜枚,其实更通俗更流行的说法叫划拳。

也有地方叫伸枚的,觉得土气了许多。

先科普一下猜枚的玩法。

猜枚的双方各用一只手,每根手指代表一个数。双方同时伸出手指,嘴里喊出一个数,当嘴里喊的数等于两个人伸出的手指数时,就算赢了。有时候,两个喊出的数一样,叫“双赢”,其实等于都没赢。战斗还要继续下去,老猜家儿一般停都不用停。喊的数,只能等于或大于伸出的指头数,因为对方顶多把手指全聚拢来。自己伸出的手指数,也不能和嘴里喊的数相差超过五,因为对方顶多五个手指。违犯了这个规则,叫失枚。

出哪个手指,也有讲究。一般都要带上大拇指,以示尊敬。尤其是出一两根手指的时候,必须有大拇指。如零:拳头,一:大拇指,二:拇指+中指(切记不能是拇指+食指、拇指+小拇指,这两种就是不敬的表现),三:拇指+食指+中指,四: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五:全出。

而且出拳也有规则,不能用手指指向对方,这样视为不敬;出拳慢的一方如果赢了则不算,输了要罚酒一杯;喊数字不能含糊,如有违反需要罚酒。

嘴里喊的数,往往都有别称。零叫宝;一好像没有别称;二叫好,叫哥俩好,爷俩好,哥你好,叔你好;三叫三星照;四叫四季春,四季发;五叫魁,或五魁首;六叫顺,或六六顺;七叫巧,或是巧七枚;八叫八匹马;九叫快,或是快九州;十叫满…

酒场儿上猜枚,一般都声音高亢,血脉贲张。在外人听来,像是在吵架。

特别是遇到高手对决的时候,双方猜着猜着会不知不觉间站起来,会不知不觉间脸凑一块儿……似乎全世界只剩了他俩,忘乎所以。像极了武林泰斗之间的斗智斗勇。输赢决出,握手相互致敬。赢的一方谦虚地说“哥这是让我…”。

近距离地听猜枚的声音,其实是相当有乐感的。

尤其是那些酒坛老将,声音抑扬顿挫,既有争强好胜的狠劲和狡黠,又有热情劝酒的厚道和真诚。

女人也有喝酒的,但很少见有猜枚的。

因此,猜枚里面如果有美的话,那便是阳刚之美。

如同豫剧武生的唱腔。

我爸爱喝酒,也爱猜枚。

打我记事儿起,老爸总喜欢跟一帮朋友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猜枚声在我家便是不绝于耳。

我喜欢看猜枚,那手指在眼前飞舞着,雀跃着,还没等看明白,叔叔伯伯们已经分出了胜负,一边说着“喝起喝起”一边说着“承让承让”,眉飞色舞,热闹非凡。

平淡中烟火升腾…

如今,

那些常在我家喝酒猜枚的叔叔伯伯们,已都年近古稀,亦或也有离开人世的。他们的容貌在我记忆中渐渐模糊起来,但唯有那猜枚的声音还总是那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而我却没能学会猜枚,

竟,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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