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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童年时光,伴随着放牛、放羊、打猪草和帮父母操持家务。我半工半读地在村办完全中学完成了小学和初中的学业。那时,学习拔尖的同学考到镇子上的中学继续读高中,没考上高中的,有的背上行囊到五湖四海打工谋生,有的凭借关系去上技工学校,毕业后托关系进入国营厂,或者成为劳务派遣人员,在公务员身后默默付出。这就是我们80 后农村娃当年的真实写照。
记得小时候,小小的我总缠着爷爷,让他讲一个又一个鬼神故事。看到春天乍暖还寒时节绽放的蒲公英花,我会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草,为什么会开花,开花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多年后,回忆起爷爷当时绞尽脑汁回答我提问时,那带着慈祥微笑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仍历历在目。爷爷经常教导我,要勤快、老实本分、懂得节俭,做人要有眼色。他还说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学校,毕业后就能有公家分配工作,吃公粮、拿工资。
后来,我有幸成为那所中学的毕业生之一,但其实并不完全是好成绩。当时我差了10 分,多交了 600 元才得以进入镇子上的高中学习。有时候,在关键的节点上,需要咬牙付出一些代价,因为未来的路谁也无法预知,只有勇敢地走出去,才有可能迎来转机。多年后,想起那多交的 600 元,那是我初中毕业后独自去银川打工 40 天挣来的,每天 17 元。那次打工让我见识到社会的险恶,底层人的互相欺凌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真相。我也意识到,爷爷平常教育我的那些生活道理,有些能用,有些却好像行不通。比如勤快和老实,有些人专挑勤快老实的人欺负。
必要的时候,我们要拿出带刺的利剑,这个世界才会对你保持安静。那是一个下雨天,我们一群来自不同地方的工友没事干,便聚在一起。大家你拿一点花生米,我买一包榨菜,他带两瓶银川老白干,就这样凑在一起,边吃边漫无边际地说着荤素夹杂的段子。那时的我刚步入社会,还有些稚气,又因为喜欢看书,便拿着一本从家里带来的《水浒传》看了起来。突然,我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原来是和我一起来的小韩跟比较刺头的老张起了争执。起因是小韩不愿意给老张去买烟,老张便给了小韩一个耳光。小韩涨红着脸,一直盯着老张,老张还不依不饶,想要再揍小韩。就在大家劝解老张收手时,小韩突然拿起一个酒瓶,“哐当”一声砸在了老张的脑门上,老张当场倒下,还好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从那以后,老张在工作中明显老实了很多。我身体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并不赞成使用武力,但在生活中,尤其是生活在底层,有时候拿出带刺的利剑,不是为了输赢,只是为了能顺利地生活下去。
多年后,我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的专科专业。上了大学,虽然没赶上包分配,但赶上了基建狂潮,我顺利走上了工作岗位。工作中的历练,让我深刻体会到,从那个带着原始气息的乡村走出来的我们,所接受的那些朴实却带有一点封建色彩的儒家文化教育,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原生态教育,在后来的生活和工作中让我们碰了不少壁,走了很多弯路,吃了一个又一个亏,而且每个亏都各不相同。
后来我总结道:当我还在一线汗流浃背地努力奉献时,和我一起入职的同事已经凭借固有的第三代关系完成了自己的职场布局;当我满心期待着项目完成能领一笔不菲的奖金时,跟我一起进项目的某某的公子已经拿着我的工作经历向机关上报先进事迹;当项目快要结束,我想着凭自己在这个项目的业绩,下个项目能升任主管时,一纸调令却在某个不知名的酒局上把我调往一个只能做牛马的项目继续埋头苦干。很多年后,听说那个项目发了很多奖金,可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我们被调离,奖金无缘。我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除了有一副还算强健的身躯,以及一个虽不聪明但能将工作死磕到底的大脑,却成了有背景一族的利用工具,只能继续当“牛马”。
那年,我没有妥协。我将那个项目的所有资料进行整理,总结出一本30 页的报告,发给了项目老总,讨要属于我的奖金。这时,我收到了很多熟悉同事的规劝:“要有格局、顾大局,为了几个钱没必要。”我冷笑一声,反问:“什么是格局、什么是大局?我每天汗流浃背地跑工地不为钱为了啥?为领导、为领导的子女,还是为那些有后台关系的人奉献吗?”后来,很多同事认为我不懂事、没有格局,便渐渐疏远了我,其实我们本来也并不亲近。最后,那 30 页报告传到了某一个老总那里,我终于收到了属于我的那一份奖金。事后我想了很多,大概意思是:有后台和有关系的人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地要求草根阶层多干活、多付出、多奉献,他们却理所当然地收割成果,通过一些背后关系将其变现为自己的成绩。如果草根阶层不配合,他们就会给我们冠以没有格局、没有大局、没有奉献精神的标签。去他大爷的!当我们的成绩被恶意占有,我们的收益被以不知名的名堂取缔时,我们要留下一切可以反攻的证据,让正义为我们讨要公道。不低头,做自己,社会才能进步。
年轮是时间走过留下的唯一痕迹,它刻在老树的身躯上,印在父母蹒跚的脚步里,长在那坟头一茬又一茬疯长的野草上。不知不觉间,我从一个充满理想的愤青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有一次在车站帮了一个小孩,小孩说了声:“谢谢爷爷。”就在那一瞬间,我惊诧于自己真的老了吗?是的,八零后的最早一批已经四十五岁了,虚岁四十六,已经在慢慢向老人的行列靠近。
那些最上进的个体户,大部分债务缠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个别无法承受债务压力的人,甚至走上了不归路。我为他们感到可惜,他们当初是那么勇敢,敢于自我革新,敢于为理想而奋斗,走在时代的前列,却被时代无情抛弃。愿他们一路走好,天堂没有烦恼。
那些有关系、有背景、有后台的人,借力借势走上了社会发展的高层,正左右逢源、指点江山。但也有一些人招架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走向堕落,最终被羁押。有时候想想,苍天饶过谁?到了中年,我开始相信抬头三尺有神明。
剩下的一部分人,包括国企职员、公务员、农民、自由职业者,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不好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围着媳妇娃,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为油盐酱醋、家长里短的琐事忙碌着。
这就是生活,如果没有战争、疾病和自然灾害,我们每一个个体就像一粒尘埃,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和光同尘地在自然界中前进。该争取的时候要尽力争取,该妥协的时候也要适当妥协,生活没有标准,也没有固定的答案。就像苏格拉底在他的《申辩篇》中所说:“我与世界相遇,我自与世界相蚀,我自不辱使命,使我与众生相聚。”
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