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几天，老师们便集合起来，备课研讨，准备新学年的课程，同时分班。
怎么分班？把学生按成绩分成三档，第一档优生，前20名，成绩最棒的；第二档，20—45名，中等边缘生；第三档，45—67名，倒数，调皮捣蛋的。
当然，倒数的，不一定调皮；但调皮的一定倒数。
级部里的“不定时炸弹”，需要“特别关注”，主任在电脑上，早把他们的名字变红，防止分班时，把他们忘了，分到一个班，班主任不好管理。老师们都知道，班里摊上一个“斜头”，就够忙活一年的了，要有俩，直截操蛋。还有关系户，也都标出来。
今年，八年级是全校人数最多的一级。共计531个学生。按规定，应该分11个班，但学校的老师不够用，掂对来，倒过去，教室也撑不了70个孩子，最后分了八个班，一个班66个孩子左右。
为了加强教师的竞争意识，促进学生的学习成绩，八个班分成两个级部，庞主任和刘主任分别担任级部主任。我，李艳丽，苗雅婷，尹刚跟着庞主任，干班主任。
八年级是初中三年学生最叛逆的一年。七年级刚入学，等学生彼此相熟，适应过来，半年已过，孩子也小，出的“事故”不多；九年级直接面临中考，学习压力大，另外，那些学习不好、调皮捣乱的，年后分流大多上职高了，也好管理。
八年级，孩子十四五的年龄，正值青春期中最躁动的时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脑袋一热，什么事儿也干得出来。分班，班主任关心前15名优生，但毕竟有成绩这个硬指标在卡着，过来过去，学生不至于差太大；后十名就不一样了，你是倒数第一，我是倒数第五，我宁愿舍200分要你的，不要这个。
每个级部都有几个固定的“恐怖分子”，这些孩子，除了学习不行，别的什么都行；除了不学习，别的什么都敢干；这样的学生，没一个班主任愿意要，“这就是一颗炸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爆？
“王森，这孩子” 苗雅婷上来就说“去年我教了这孩子一年，你们不知道啊！我给她他擦了多少遍屁股。”
“李静静，我在六年级就听你说过，这个姑娘，整天给男孩写情书，买礼物，还好惹弄九年级的大孩子，浪的不成样。”李艳丽说。
“苗东旭，这小子去年在我们班，这小子不打仗，看着也白白净净的挺老实，后来，追究起来，他是级部里的军师，多少大事都是这小子背地逼策划的，阴的厉害。”
我一个也不认识，只是越听就越害怕，几个孩子给老师们说的跟黑社会一般，那么厉害？能赶上唐明？“都不教，咱不能不要人家了吧！？”庞主任不愤的说“再说，都剩下好孩，咱说啥是啥，那就不用咱管了。”“不用更好。”苗雅婷老师可得着话茬了“俺早就说过了，俺闺女今年上七年级，俺就想到七年级，随着上，你们领导不乐意啊！”这句半干玩笑的话，庞主任笑笑，知趣的没接茬。
最后商量，抓阄决定。分班前，评选出级部最调皮的八大金刚，班主任抓到谁，是谁。无论你教几班，他们都是你手下的兵。二等活宝们，也都用蓝色标记，平均分到各班。另外，那几对谈恋爱的，也把他们分到不同的班。单纯这几个“困难户”倒也简单，其实里面的道道真不少。
每每分班前，级部主任都会收到无数个电话，领导的，亲戚的，朋友的，同事的等等，都要求把孩子分到一个“好班主任”班里，有些关系不要紧的，也就推了。最后，实在推不掉的，最少也得20个左右。给学生调班，是个传统的积习，每年都调，轮到你了，你能不调？有一个副校长说得好“咱当老师的还能给人家干什么？也就这点儿事儿了！”
“无利不起早”。调班的背后，大多存在利益的关系。给人办事，他就送礼，请吃饭，就这么简单。这种个别的行为，也败坏了老师的形象。99%的老师并没有在这种行为上得到好处，而是一些“小领导”，觉得能管了你，把事情揽过来，再往下压。其实，老师们不愿意要这些调班的学生，因为大多调过来的学生，就会要特权（要个课代表，按个好同桌，调个好位置……），这样的孩子不用多，三五个，班级就不好管。任何一个组织，特权越多，公平就越少。
庞主任在电脑上倒蹬了1个多小时，才把学生平均分成四个班，打印出来，分班标上“5678”。剪一张纸，做成四个阄，“来来来，都放下手机了，抓阄了。”“女士优先，艳丽先来。”“李艳丽，今早上用肥皂洗手没？”“啊？”“洗干净，抓个好班啊！”哈哈哈……班主任们领回各自对应的成绩单。
最让人头疼的，调学生，开始。“看看刘建在谁的班里？调到苗雅婷班里。”……我，才干了一年班主任，没有“名气”，只能被动调班，人家要哪个学生，你就得换。“看看崔欣在谁的班里，调到李艳丽班里。”我从头看，12号崔欣，503分，在这儿。”正好李艳丽的班里12号501分，就这么换吧！“你不能只看总成绩，你看看，崔欣这孩子的主科有多差，全靠政治历史给他拉分，调到我们班没什么后劲，咱得找个差不多的。”
“艳丽，咱要是看的这么细，一晚上都忙不完！差不多得了。”庞主任劝道。李艳丽不屑的说“又不是我愿意调的，到时候班级成绩不行，做检讨的不是您，是我们就是干活的！……”“行行行”我赶紧插话“李老师，那你说怎么调？”“咱可以换两对啊！”“啊？”我不明白。“就是你给我这个主科不好的，我这个好的也给你；但咱从前15名优生里，再换一个，你给我个好的，我给你个孬的，总分也差不多，谁都不吃亏。”“奥”我心里想原来还能这样“好，你看着办就行。”
男人和男人毕竟好办事，老婆和老婆一调学生就打嘴官司。“俺班这个是女孩，老实好管理！”“那我们这个男孩还不愿意给你那！八年级理科多难，男孩理解快，提成绩也快。”……“我们这个是班长，有了她，管理班级多轻松，怎么能调？”……“你这个以前从来都没学习好过，这次考好了，一定掺了水分，这我不能要！”就这样，费了半天，调了学生，原来平均的班，又乱了，主任再输入电脑，相当于重新分班。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吃了午饭就开始的，非到傍晚，分不匀净！
9月1号，开学当天。庞主任叮嘱，“八大金刚，暂时不念，杀杀他们的威风。”直到所有的孩子都走了，广场上，就剩零散的七个孩子（一个请假的），庞主任结合他们过去一年的“光荣事迹”，挨个训斥一番，才让他们进教室。
我下楼打水，看见，九年级分班更绝，直接把那几个调皮的孩子挑出来，在一楼大厅里站着，眼望着同学们被一个个班主任领走，那滋味可想而知。主任的意思很明白，“给这些猴崽子们，一开学，来个下马威，以后他们就按套了。”可他们在大厅里，简直是醉八仙，形态各异，有说有笑，看见有老师经过，赶紧低下头，你走了，他们继续，眼中多是不屑。
我不禁想，这种以伤害学生自尊来达到教育目的的做法，效果能有几许？不管一个学生多么调皮混蛋，他也希望得到最起码尊重。
我们对这些孩子剥夺的已经够多的了，教室里好的位置，老师们的溢美之辞，年底的奖状，同学的尊重，家长的骄傲……
最后，还用这种方式，让他们铭记我们对他们的伤害。
一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他在处决前，都应得到一个“人”的尊严，何况一个孩子！一切刻意伤害学生自尊的行径，无论理由多么高尚，都不该发生在一名“人师”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