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水,倾泻在满世界里,拌着快意的雷声和炫目的闪电,像一场孩子主导的狂欢。他开心了就下点雨,不开心了就闪电打雷,要么是不小心打泼了雨水袋子,像是忘记关了的水龙头,连伞也抵不住炸弹般的攻击。
风鼓鼓地吹着,雨被精准地洒到每个小心翼翼的行人身上,孩子们已经在雨里闹欢了,他们的鞋子终于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是湿成一片光亮,烦人的父母也终于没有理由责怪孩子抛开雨伞放弃躲雨了。
孩子小小的脑袋里是多么想在雨里面肆无忌惮地狂奔玩闹,以此来抵抗爸妈不准淋雨的规定,只要做了一件自己决定的事,仿佛他们就能成为小大人似的。撑着伞多累啊,和雨一起玩耍不好么,就是一只鱼和一片水的快乐一样简单。
于是他们用力踩着积水的水塘,啪——,水像是突然炸开的炸弹,溅到四周——孩子的裤腿上包括父母的裤腿上,平日里严肃的大人这时候已经不想计较什么了,没有责怪在他们眼中顽皮的孩子的恶作剧,反正都淋已经这样了,还能更湿么?大人找到个屋檐,把伞收好,微笑地和正在躲雨的另外的大人微笑点头,然后都默不作声,拧着眉头,看着绿色的雨在满世界地欢快,这欢乐世界里包含着孩子们久违的欢笑声,这些孩子简直幼稚无趣,那些肮脏的雨水有什么好玩的?
因为雨的帮助和助兴,没有了大人的管束,孩子们更欢乐了,更野了。
雨越下越大,高处的汇水奔跑下来,要是有小鱼小虾,简直像一条真正的小溪了。有的孩子搬来石块在低处堵成了一个小水坝,小石子儿不时被冲走,孩子不知疲倦地继续捡回来,几次反复后,聪明的建筑师知道有大石头挡着,小石子就不怕被冲走了。孩子们总是不倦于比较谁做得更好的。就比如不一会儿,几个伟大的水利工程就被修建起来了,每个都是那么精心设计,每个都是那么独一无二。
也许,在孩子们看来,水坝里注满的都是大海的快乐。
雨渐渐小了,水坝里的水偷偷地从孩子们没有发现的缝隙里溜走,伟大的工程只留下了简陋石块的身影,没有了水,显得那么突兀。于是曾经辉煌的水坝先被水遗弃了,然后就被孩子们废弃了。
雨已经停了,嘈嘈切切的雨声消失了,世界又重归宁静,这时候似乎会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心跳的声音——证明自己还活着。只有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有些凉,有些失落,还有很淡很淡的不舍。
躲雨,不就是为了等雨停么?
平静的小水塘倒影着火红石榴花的影子,未干的雨水顺着叶子滑下来,滴——水珠在平静的水面上粉身碎骨,裹着绿肥红瘦的落寞,最终归于平静。这是大人们看到的世界,消逝与美好并存,让人惊艳,让人惋惜,也许这时候你会听见大人叹一口气也不一定。
而孩子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依旧欢快地笑着,像一群滑头精灵。他们开始打水仗了,没有雨,他们总能发挥奇思妙想,继续下雨,继续刚才的欢乐。几个孩子会自动分成一队,在自家的水塘大本营里作战,他们用小小的手掌合拢在一起,并成一个小水瓢,那就是他们的作战工具。谁也不知道水仗是怎么开始的,当第一泼水扬起来时,混战就打响了。很少有孩子是睁着眼睛打水仗的,他们只凭身体感受着攻击的方位,然后泼还回去,最后他们会变成很多队,甚至之前的统一战线联盟会变成敌人。
他们总是这样,开心就好,谁管那么多呢。
这时候,大人发挥了他不识趣的作用,第一个大人把孩子领走的时候,欢乐还能继续,然而不一会儿,水塘边就只有一个孤单的孩子了,他家的大人在等雨停的时候睡着了,小孩像个大人一样叫醒大人,领着大人也回家了,小孩也会成为大人,也许就在某个瞬间。
太阳出来了,水面上一片平静。不一会儿,水塘就会消失,孩子们回家洗个澡就会睡去,做个梦,然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负责清洁的大人用力地扫走狼藉的石块水坝,路面重归干净整洁,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伟大的工程,是一片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