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活人棺    第三话

      聂子胥回头看了看,莫乌有和井囚的背影刚好一同消失在巷口中,他刚想不管不顾地继续走自己的路,却始终压抑不下自己内心的好奇。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自行车掉了个头,也钻进了巷里。

      此时的井囚好不容易瞒过莫乌有,让他相信自己平日的居所是离她真正的小屋隔了两条巷子的一所自己也没来过的拆迁房,她目送着莫乌有离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另一条小巷中。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壮硕的黑影横在巷子里,像一堵墙,手中的木棍有一人多长,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脸上的横肉堆积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坏笑。井囚立即转身返回,只见她来时的巷口,外面也出现了一个尖瘦的成年人,叉开两腿堵在巷口。

      井囚无奈地摇摇头:“我没钱。”

      粗壮的汉子腾出一只手:“我不要钱,袋子丢给我。”

      井囚咬咬牙皱皱眉,把手里的袋子朝汉子甩了过去。汉字粗暴地扯开拉链,把袋子底朝天倒了个干净,然后拿脚随意地拨了拨,里面尽是残破的书籍,破旧的文具,汉子一眼就看出来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切,”他一脚踢开这些混乱的课本文具,把袋子伸进女孩怀里,手里的木棍一指,几乎触到井囚的胸膛,“我要的不是这堆垃圾,给我密钥!”

      聂子胥远远地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怔了好半天,才想起遇到这种情况要报警,他果断地掉头,飞速势力了这篇危险区域。

      而在巷中,一场不平等的交易还在继续。

      “你说什么?”井囚紧紧皱着眉头,茫然的表情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汉子暗暗思忖了片刻:看来,警报是真的,那个小叛徒设计的密钥果然都是藏在不知情的人身上。管他呢,帮主给的情报不会错。密钥的所有者就锁定在这几个小孩子中间,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个,剩下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手……

      这样想着,汉子索性丢开木棍,伸出两只肥大的手抓了过来:“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搜搜身不就知道了……”

      一向一脸平静的井囚陡然变了脸色,她紧张地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住了墙。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她背后的秘密,绝不能再让他们把自己抓回去……

      一声脆响,一个什么东西砸在壮汉脸上,井囚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大白兔奶糖糖纸。壮汉猛地抬起头,对着身边一间破败平房的房顶怒目而视,厉声喝道:“小子,你给我滚下来…… 咦?原来是你这个小叛徒,来的正好,老子我正准备跟你算账呢!”

      井囚顺着他半怒半惊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通体黑衣的少年蹲在房顶,不紧不慢地把奶糖块塞进嘴里。莫乌有冷冷地道:“你管谁叫叛徒呢。”

      “哼,一年前你从无魇帮出逃,身上还带着实验摧毁机制的钥匙,放任你活着于主人的实验是很危险的,不过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密钥,然后跟我回去。应该不用我提醒,摧毁机制得同时插入五个密钥才能启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机会了?”莫乌有歪了歪脑袋,笑出了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冰冷感觉,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眼中闪出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据我所知,无魇帮的核心并不在国内,来回的路程也要几天,何况这些天,正好各地将下暴雨航班取消,你们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搜来的密钥,一定还在你们手里。”

      说完,莫乌有目光一凝,猛地从房顶上纵身跃下,方才还一脸严肃的莫乌有却掩不了半分眼中的狡黠,仿佛是恢复了本色,只见他正好一脚踩在壮汉仰起的面门上,轻轻巧巧地一个蜻蜓点水,落在了地上。被激怒的壮汉顾不及擦去脸上的鞋印,便一把向莫乌有抓来,莫乌有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头也不回便一阵右手翻飞,一枚银针“唰”地插在了壮汉的脖颈处。对方顿时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问:“小叛徒,你对我做了什么?”

      “哦,你问这个呀,是定身针。大概半小时后你就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聂子胥那个小子应该已经看见报了警,那个时候,你应该和你那个逃跑的猪队友……”说着莫乌有侧了侧身,好让他看到那个没影了的高瘦中年人,“一起去警察局里喝茶聊闲天了吧。”说完,莫乌有嘿嘿一笑,然后走到一脸茫然与震惊的井囚面前,收拾起她散落在地上的课本文具,然后塞进了她怀里。他的声音顿时温柔下来:“回家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跃上房顶,几个跳跃间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井囚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脸瞬间又变回了原先冷冰冰的表情。她将东西塞进书包,走到一动不动的壮汉身边,问:“密钥在哪儿?”

      壮汉没了反抗的能力,顿时一脸陪笑,讪讪地说:“妹……妹妹,这东西真不在我身上啊。”

      井囚从脚下捡起一枚破碎的玻璃片,举起来威胁性地在他咽喉处比划了下:“那它在哪儿?长什么样子?”

      壮汉连忙回答:“在国内的分部,镇子不远处的废弃工厂,是一枚海棠形状的发卡……妹妹,你看,不如把我放开,我领你去……”

      话音未落,井囚冷哼一声,手中的玻璃唰地飞了出去,在男人的肩头豁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顿时溅了他一脸,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吓得哇哇直叫唤,要不是动弹不得,怕是早已跪下求饶了。

      井囚又拾起一块玻璃:“你要是不说实话,下一道口子就开在你颈动脉上了!”眼神狠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有的目光。

      “我说我说,姑奶奶!”壮汉哭喊道,“在涅槃城,就……就在附近,那整座城全……全是无餍帮的人,那里有我们副帮主坐镇,密钥……密钥应该在她手里……姑奶奶,我知道的全说了,求求您,拜托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井囚看着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狼狈,皱皱眉,谅他也不敢说谎,就姑且信了他。玻璃从她指间飞了出去,擦着壮汉脸颊飞过,钉在了远处的一面墙上。男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只见他两腿一抖,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腿流了下来,淌了一地。

      “暂且放过你,以后再让我遇见你为非作歹,就让你给我的同伴们陪葬!”

      聂子胥带着一众警察赶到巷口时,看见的是一个壮汉姿势滑稽地站在巷子中间,精神错乱地喊着救命。

      见状的聂子胥眼角抽了抽,假装若无其事地退出了人满为患的小巷,推上车就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然而,正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样,他们家那别墅的大门被从里拴上了。

      聂子胥一边拍门一边大骂:“死猫,你给我开门啊!”

      片刻之后,门被人拉开,露出莫乌有一双圆圆的好看的碧绿猫眼,见到他一脸的不满,莫乌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呦,聂大书呆子,”莫乌有贼贼笑着,“为社会做贡献去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聂子胥重重地把门摔上,靠着门板着脸质问:“你老实说,你到底是谁?”

      “我们约定好了,你的下个生日再告诉你,可不能反悔哦。”莫乌有摇摇手指。

      “以前对你的身世闭口不谈,是我相信爷爷,相信他不会害我;如今要你坦白,是我怀疑你,怀疑你在伤害别人。”聂子胥严肃地说,不知不觉学起了爷爷的口吻。

      在聂子胥硕大而整洁的客厅里,两个男孩正默默地对峙着,莫乌有没半分紧张,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聂子胥于是总感觉他像在等待什么。

      片刻,门外响起了钥匙清脆的碰撞声,母亲拉开门,便看见儿子堵在门口,黑猫从他身前慢悠悠地踱了过去。聂子胥背影散发出的戾气与固执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子……子胥?”母亲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看见儿子落寞地低下了头,却看不见他眼中浓郁的失望。

      “没事,妈,我也刚回家。”聂子胥回头,冲母亲露出了她所熟悉的懂事与乖巧的淡淡笑容。

      母亲摘下太阳镜,脱下皮靴,叹了口气往里屋走:“那好,你赶紧写作业吧,马上我们吃饭。”走出十多步,转头苦笑着说,“不对,是你一个人吃饭,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公司。实在对不起啊,最近我真的有点忙,公司过两个月就要裁员了,业绩不够的都会被辞退。”

      “妈,注意休息。”聂子胥温柔地提醒道。

      “你过两天也要大考了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母亲便也回赠她的心疼 。

      一阵喧闹过后,空荡的别墅重归平静。聂子胥关上房门,也能听见莫乌有爬上玻璃架翻找糖罐里大白兔奶糖的琐碎声响。思绪便从笔尖飞了出去。飞回了他打开那只有他两个脑袋这么大的礼物盒,从盒子里蹦出一只小黑猫的那个生日之夜,那天充满了奇幻色彩的惊骇气氛,当他洗完澡带着满身水汽湿漉漉地回到房间,并看见一个陌生男孩坐在自己床上时,这种惊骇便到达了巅峰。

      聂子胥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无论发生什么,大考临近的低气压下他也必须要保持相当的冷静,尤其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脱离正轨。

      傍晚,聂子胥冲了两只干净的碗,盛好饭,一只放在对面的空座位前,然后埋头往嘴里扒着米饭。三口饭的时间,莫乌有已经捧着空了的糖罐出现在桌前。

      那只空糖罐被莫乌有从对面推过来,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

      聂子胥摸摸口袋,摸出十元钱,没好气地说:“自己去买。”然后将钱塞进糖罐里,推了回去。

      莫乌有拿起筷子,在桌上头朝下叩了叩,表情平淡地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脸皮厚得全然无视聂子胥复杂的眼神。

      于是聂大班长纠结了半分钟后,决心还是不问那个敏感的问题了,倘若莫乌有肯告诉他,早在母亲回来前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为什么……叫莫乌有?”聂子胥找话道。

      莫乌有插进秋葵盘里的筷子一顿,眼神黯了黯,继而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大班长,你难道不知道‘子虚乌有’这个词吗?”

      聂子胥喉头一梗:“你取的?”

      “如果我说这是你取的,你信吗?”莫乌有声音故作随意地反问,唇角却微微抽了抽。

      于是,一顿晚饭便在一场毫无收获的谈话中结束了。虽失望,但在聂子胥心中激起的,却是愈发浓厚的好奇。


      “喏,给你带的。”卓清言将巧克力放在卓莫书摊开的书面上,卓莫书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表情:“谢谢。”

      车流喧嚣,人们都像缺氧的鱼一样张开嘴喘息。卓清言感到汗水濡湿了她的后背,然而她面前这个文文静静的男孩,挨着她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外行走着,短袖干爽,衬得袖下的皮肤洁白凝亮,厚镜片下温柔的双眼在书面上无声地滑过,好像这世界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其实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感觉像空气被冻结了一样的尴尬,更多的,是感到静谧的力量。

      卓莫书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机车轰鸣声,天才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分析起来,时间、路径、方向……三秒内,信息处理完毕,卓莫书甚至连头也不曾抬过,纤细瘦弱的手臂就已经狠狠撞向姐姐的肩膀。

      两秒后,一辆单人摩托飞驰而来,从姐弟中间飞驰过去,轮胎从卓清言脚尖前一厘米处碾了过去,车身堪堪从两人身前擦过。

      卓清言狼狈至极地跌坐在地,随即爬起身来指着那人破口大骂:“你眼睛瞎啊?!没看见这是人行道啊,老娘我让你上来了吗?”

      发动机的声音一停,摩托车停在了半当中,车主掀开头盔,却是露出金发碧眼,是个外国青壮年,眉目如剑,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卓清言心中一紧:“他……应该听不懂吧?”

      外国佬表情凶恶地跳下车,冲二人走来。

      卓莫书一把抓过姐姐的手臂,喝声:“走!”卓清言便没头没脑地步履踉跄跄地跟上来。

      “怎……怎么了?”跟着卓莫书跑过一段路后,卓清言看看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问道

      “同一个人,同一辆车,平均每三分钟来回经过同一条街道,来回了两趟。”卓莫书停下脚步,微微喘气道

      “你的意思是……他迷路了?刚才是问路?”

      卓莫书叹口气:“他是在跟踪。”

      “跟踪谁,跟踪我们?”卓清言不禁笑道,“小书,你是不是偷偷看小说了,怎么想象力变得这么丰富?”

      卓莫书不语,望着姐姐的双眼两秒,默默地低头往回走

      “小书,你干什么去啊?”

      “东西落学校了,我回去拿。”卓莫书头也不回地说

      “我帮你去 ……”

      “不用,”卓莫书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姐姐,从今天开始就放暑假了,我们一家还能在一起,真好。”

      卓清言心中一哽,哑口无言,心脏却紧张地搏动起来,昭示她心底强烈的不安。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十年、二十年,或许更久。”从男孩厚镜片下的眼睛里真的露出了诚挚的渴望。

    “姐姐,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没说过这样煽情的话,人听了会牙酸,但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卓莫书说毕,低下头,“姐姐,我……我先走了。”

      卓清言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拐过一个拐角,卓莫书顿住脚步,抬起头,恰好与一双碧眼对上,正是方才那个老外。外国佬抱臂歪头冷冷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总部说你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多解释什么。”

      “Sorry,虽然你中国话讲得很好,但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卓莫书眯起眼睛。

      外国佬呲牙笑了笑:“中国小孩喜欢装傻,我们也是见识到了。”他将颈关节活动得咔咔作响,“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把你带去涅槃城……”

      卓莫书心里一乱,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

      外婆讲过的那个传言不祥地在他耳边响起。

      “涅槃城……是个鬼城啊,多年前这里还是正常的城市,后来被改造成黑市,买卖幼童、人体脏器,交易毒品。再后来就陷落了,城里的人该抓的也抓了,黑店该查封的也查封了,如今那里空了,没什么人……”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正逐渐拉近,卓莫书闪身拐进了条狭小的巷子中,运动神经本就不敏感的他,如今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字典,咬牙扔向身后逼近的外国佬。外国佬用双臂护住头部,轻易挡去字典,随后伸手一扯,拉住了卓莫书的手臂,像提小鸡一样抓住卓莫书的衣领,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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