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程方时按下无数次快门，那只鸟的脖子一缩一缩的，并不离开，而是不断朝房间里张望。

这时，柚子的被子动了起来，她探出头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

“又有了？”她嘟囔，不知是对谁说。

咕咕。鸽子叫了一声。

“哎呀呀，再这样子下去，我就要有黑眼圈了……”柚子从床上下来，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红色的斗篷，接着，她钻到她的小床底下，取出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挎在手臂上就准备出门。

“阿时……”柚子停住。

程方时坐在床上，正望着她。

“柚子，你要去哪儿？”程方时放下相机，“你那篮子里装着什么？”

柚子像尊塑像一样立在原地，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咕咕，窗台上的鸽子叫了两声。

“那只鸽子，为什么心脏是那样子的……”程方时手指着它。

柚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心心鸟。”柚子缓缓开口。

程方时没有反应，他从未听过地球上有这种鸟类，心心鸟？它的心脏是怎么回事？柚子会知道吗？她为什么会知道？

“阿时，今晚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柚子忽然问，她知道，虽然她很害怕，但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不得不面对。

桃花妖毛茸茸的头枕着林翔的手臂，一脸香甜地睡着，此时正是凌晨三点，人类的睡眠最深的时刻。

窗子的窗帘没有拉上，清亮的月光从窗外流泻下来，照在林翔脸上。

一道细小的黑色阴影在她的眼睛下方蔓延，原本又短又稀疏的睫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就像某种在月夜生长的神奇生物，一根一根地冒出来。

宽大的下颌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原本异常宽大突出的颌骨缓缓缩小，整个脸部线条开始变得柔和。

月光缓缓地流淌，房间里十分安静，只听见一人一妖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

“翔儿，快起床，要迟到了！”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

林翔睁开眼睛，阳光正照在她头发上。

“昨天晚上什么梦也没有，睡得真香啊……”她深吸了一口空气，然后下床，不紧不慢地开始洗漱。

林爱河女士踩着高跟鞋，在楼下弄出一阵动静。

“别忘了带早餐。”林翔边刷牙边说，“还有地铁卡，公司门禁卡和钥匙。”

“啊，差点儿忘了手机！”穿着职业正装的林爱河女士匆匆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手机，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去，“翔儿，你也要快点哦，别迟到了！”

“知道了……”林翔咕噜咕噜地开始漱口。

桃花妖坐在床上，眨着眼睛，看着林翔的背影，发出嘎嘎的叫声。

“小嘎，别着急，我洗漱完了就喂你。”林翔说。

嘎嘎嘎。桃花妖继续叫。

林翔开始梳头，背对着洗手间的镜子。

“今天喝一点酸奶好不好？”林翔从冰箱里拿出两盒酸奶。

桃花妖歪着脑袋看着林翔手中的两个方盒子，她打开包装，准备把酸奶倒进食盒里。这时，它忽然冲上来，张开嘴巴，一口将整个酸奶盒吞进了肚子。

林翔的手僵在半空中，桃花妖一脸天真浪漫地伸舌头舔嘴巴。

“你真节能环保。”林翔拍拍它的头。

“嘎嘎嘎！”

背着鼓鼓的书包走出家门，林翔先走到门外的信箱那里查看了一下，里面有时会有一些信件，都是从整容机构或者是整容网站那里寄过来的。

邮箱里躺着两封邮件，林翔将它们拿出来，马上拆开。

“微整形……”林翔边走边看，上学路上这十多分钟的路程，差不多能把这两个整容机构简介看完。

“无痛……微创……”林翔眨着眼睛，看着图片上整容女孩的前后对比照片，然后翻开下一页，目光移向那些图片下面的数字。

“果然！”林翔啪地一声把册子关上，“总是这么贵，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推出学生价！”

不久，学校那片朱红色的建筑出现在前方。

赵舞之远远就看见了前方的林翔，只见她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阅读手中的书籍。

“早。”赵舞之走过去。

林翔猛然抬起头，刚看见赵舞之的人，脸就红了一半。

“早……”林翔合上宣传册。

“你看什么书？”赵舞之走过去。

林翔想把书藏在身后，但手没有动，两只手很坦然地抓着书。

赵舞之看见册子上微整形三个大字，她愣了一下。

“今天天气还不错。”林翔先开口。

“额，嗯……是还不错。”赵舞之点头。

两人接下来一阵沉默，并肩朝教学楼走去，两个人的教学楼并不是同一栋，赵舞之是一班的，全校唯一的特优班。三年后，这个班上超过一半的学生会进入北大清华的校门，而赵舞之是一班的前十名。

一班作为一中的超级重点班，从一开始就被给予了许许多多的特殊待遇，一班的班级被安排在校内唯一的一栋小楼的顶层，楼下是校史馆和美术馆。一个带小池子和喷泉的花园包围着小楼，整个建筑看起来像一座私人的美丽洋房。

林翔的心里很乱，她一直在想着流鼻血那件事，还有白老和赵舞之两个人的事。

学生会的人都认同赵舞之是白老的孙女，为什么他本人却说不是？

很显然，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人在撒谎。

但林翔没有问，她没有八卦别人的习惯，此时她其实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流鼻血那件事，陈孔贤之后是什么反应？

教学楼越来越近了，穿过那个大喷泉，林翔所在的教学楼就到了。

“今天下午，能不能到体育场来？”赵舞之忽然开口。

“嗯？体育场？”

“还有两个月就是省足球赛了，主会场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会负责主要的组织工作。”赵舞之很诚恳地望着林翔，“我们现在很缺人手。”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林翔说。在运动会的时候，她所做的工作顶多是在医疗队打杂，学生会那么多精英，哪儿有需要她做的工作。

也许是搬桌子凳子，或者准备材料之类的活儿。林翔想。

“我们真的很需要你。”赵舞之直视着林翔的眼睛，语气很诚恳。

放学后，她想独自一人画画，那副《海中少女》她还差一点点就完成了。白老还等着看那幅画的完成品。

“嗯，那放学后我会去操场那里。”她回答。

“好，下午操场见。”赵舞之朝着林翔挥手告别。

林翔差点迟到，她在第一遍铃声响起的时候匆匆上楼，教室在五楼，她在第二遍铃声响起的时候，才到了五楼的走廊。

迟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谁的课迟到。

今天是周三，正好是陈某某的早读！

林翔跑得全身很热，但背后却是一阵一阵地发冷，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陈某某会怎么对待她，全班同学会怎样尽情地嘲笑她。尤其是四人帮，她们一定会笑到腰都直不起来。

上课铃响起的二十秒后，林翔出现在班级后面的门口，她低着头走进去，快步径直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班里有点闹哄哄的，学习委员站在她的位置上，一脸不爽地环顾四周。

后排的几个男生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昨天晚上打的游戏，四人帮围在一起，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别吵了，陈老师没来，早读还是照样要上！”学习委员啪地一声把书拍在桌上。

仿佛受到了震慑，班里安静了一点。

林翔如梦初醒地望向讲台，讲台上空空荡荡，没有人。英语课代表慢慢吞吞地拿着英语书，朝讲台走去。

“大家拿出英语课本，我们一起读读第二单元和第三单元的单词吧。”他摊开课本。

“suddenly。”林翔和大家一起机械地念起英语，两本整容宣传册被她塞到抽屉里。

陈某某竟然没来上早读。这真是个奇迹。全校人都知道，陈某某是个神经病，他几乎总是最早到学校，几乎和打扫卫生的校工一样早，然后总是最晚离开，和加班的白领一起挤晚高峰的地铁回家。

他没来上课，一定是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过林翔不太关心，她拆了一袋酸奶，放进书包里，酸奶盒伴随着一声咕咚声，马上从她的手掌消失。

林翔感觉到同桌王楠斜眼看她的目光，一般他都是全天无视她的。她感到有点不自在，从书包里抽出英语书，跟着大家浑水摸鱼地读起来。

下课后，陈某某没来上课的原因传遍了整个十六班。

胖子郑嘉的声音又粗又大，和四人帮的其他三个人围在教室后面，说着陈某某的事。

“他被人打了！”郑嘉笑着说，“一拳被人打在脸上，鼻子一下子就歪了。”

“说的跟你看到过似的。”林宁嗤之以鼻。

“我就是看到了，就在我进校门的时候，陈某某刚好被担架抬着出去，他脸上全是血，鼻子肯定断了！”郑嘉急于证明自己。

“那也不一定是被人打的。”林宁继续嗤之以鼻。

“嘿，那样子除了被打，还能是因为什么！？”郑嘉急急地瞪着眼睛。

“说不定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然后撞到鼻子了呢！在一中谁敢打老师啊！”林宁高声压着郑嘉一个头。

“陈老师被打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时，矮个子忽然闷闷地说。

“我是亲眼看到他被打的。”

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安静了一个度，周围的其他人，有意无意地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准备听下文。

原来陈某某是真的被人打了，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在学校殴打老师？

“是一个黑色的人。”矮个子慢吞吞地说，她缩着脖子，声音沙哑，“那时候我正在凉亭那边吃早餐，我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光是看他的背影我就感到浑身发冷。”

“他是谁？”

周围又安静了一大度。

矮个子缩着脖子摇头：“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是个少年，但没有穿我们学校的校服，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只挥了一拳，陈老师就倒下了，然后再也没起来。”

周围的寂静持续着，故事已经说完，但周围的人还在等着下文。

没有下文。

关于神秘黑衣少年的传说开始在班级里风靡。各种各样不同版本的故事开始疯狂地流传，课间总有人喜欢津津乐道关于他的传闻。

但很显然，根本没人真正见过这个黑衣少年，除了矮个子＊＊。

下午放学之后，林翔很准时地出现在体育场的大门外。

今天的体育场要比以往热闹一些，足球场上有两队球队正在练球，右边的跑道上聚集了一大群人。

赵舞之站在那群人的中间，红绳扎的高马尾相当显眼。

林翔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那里那么多人，个个都是长得又好，脑袋又好的精英，赵舞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需要帮助。

“你在这里啊！”后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林翔回头，是大宇。

大宇看到林翔，竟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找你好久了！”大宇与开口就说。

“找我？”林翔的脸有点发僵，“干嘛？”

“我一下课就去找你，可是去到你班上，却没看到你人影。”大宇额头上都是汗。

林翔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宇：“你说你一下课就去找我？”

“对啊。”大宇一个劲地扯他的衣领扇风，“幸好你过来了，要不然会长绝对要杀我。”

“哦……好吧……”

林翔朝操场上往过去，很自然而然地就在一大群人中找到那个人的人影，他正在踢球，额前的头发都湿了。她很快移开目光，走在大宇前面朝赵舞之走过去。

赵舞之正高声地说着话，学生会副会长瘦高个子＊＊正侧着头听她说话。

“所以说了，这个宣传海报一定要弄好，它可是我们的脸面。”赵舞之高声说，“这个赛事，每年都在我们学校举办，而负责组织的每次都是我们学生会，前面的前辈可从来没给一中丢过脸。”

“我知道，我知道。”王丰和一边听一边点头，他是高二三班的学生，比赵舞之高了一年级。

赵舞之是一中学生会历届，唯一一位高一年级的会长。

“我已经和大宇联系了一家4A广告公司，海报的设计会全权交给他们去设计。”王丰和说，“他们是专业人士，设计工作交给他们，我们会负责敦促他们。”

“记得海报上一定要有一中校徽还有省足协的标志，这算是你们负责的Plan A。”赵舞之说。

“嗯？Plan A？”王丰和微微皱眉，“莫非还有人负责Plan B？”

“那会场的布置呢，你们有什么想法了么？”赵舞之很快跳到下一个议题。

马上有人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开始发言。

林翔远远地听着，愈发觉得没自己的事。她站在人群外面，远远地望着操场的那个身影。

她永远不可能再和他有交集，她知道。她想起那个夏天的傍晚，在那条流淌的河边，他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湿湿的，热热的，将她的手抓得很紧。

也许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林翔远远地看着他，尽管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了，她也不希望他记得。

“诶……”林翔叹息一声。

“诶……”有人在她背后也叹息一声。

林翔吃惊回头，发现大宇竟然还站在她身后，眼神有些迷离，正如痴如醉地望着前方。

什么鬼，大宇也在看陈孔贤？！林翔吃惊不小，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就算他们是一起踢球的兄弟，大宇这眼神也实在有点太沉醉了。

一个女生从前方的跑道上跑过，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衫，淡蓝色的运动短裤，一对极匀称的大腿一下一下地迈开，清爽的马尾在风里跳动。

“王小暖，校花。”大宇像中了魔咒一样张口喃喃道。

林翔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在操场上慢跑的那个女生，她当然知道她，那个天生就兼具美貌，聪慧，以及优越的家世的女孩。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站在人生的最高峰。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光华和荣耀，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了。生命接下来的时光，她们只需要优雅地享受高处的风景就好。

林翔望向陈孔贤，在意他会不会也和大宇一样，会用目光追随那个奔跑的女孩。

“迟到。”

大宇痛叫一声，头顶的呆毛被一手刀均匀地分成两半。赵舞之出现在他身后。

“啊，会长……”大宇抱头。

“不是让你下课就把人带过来吗，你迟到了足足十五分钟！”赵舞之单手叉腰。

“不好意思，来晚了。”林翔说。

“林翔别这么说，我就等你了。”赵舞之拉起林翔的手，带着她人群走去。

林翔其实不习惯别人对她这么亲昵，但她不想当众挣脱赵舞之的手。

王丰和远远地大量林翔，其他人也打量林翔，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

但副会长是属于比较敏锐的那种类型的人，不等赵舞之开口，他就说：“这就是我们的Plan B？”

“算你聪明。”赵舞之放开林翔的手，“省足球赛对内的所有宣传海报，全部由林翔全权设计。”

“我来设计？！”林翔转脸看赵舞之，想挣脱她的手，不想她把她抓得紧紧的。

所有人都朝林翔看过来，她马上想起自己流鼻血那件糗事。大家都知道吧？那时候她仓皇地跑出去，赵舞之和大宇都追出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现在是要准备讥讽她吗？

她本能地向后退，赵舞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林翔？王丰和微微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但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个女孩看起来也有些眼熟，但是，他见过她吗？完全记不起来。

不光是王丰和，他旁边的好几个学生会的成员都盯着林翔发愣，心想，这是从哪里从天而降的设计师，怎么会突然加入学生会。

此时有些僵硬的气氛，就连一贯神经大条的大宇都感觉到了，他挠着头上的鼓包，大剌剌地笑道：“啊？大家怎么了？她是林翔啊，前几天才加入学生会的，大家不认识了？”

“前几天？具体是什么时候？”王丰和自信只要提供具体的时间地点，他就能想起来。

“就是那个啊，画画很厉害的，白老的学生。”大宇说。

赵舞之飞快地瞥了王丰和一眼，眼神锐利。

王丰和整个表情相当明显地跳动了一下。

白老的那个徒弟？可是我记得她长得相当丑啊……简直丑得怎么说呢……可是面前这个女生，虽然算不上好看，但是不能说是丑。

我真的是前几天才见过她？王丰和怀疑。

“应该是化妆吧……”学生会宣传委员李莎莎想。她就是那天第一个朝林翔微笑的女生，她也认不出林翔了。

其实产生这种现象并不奇怪，本来林翔和学生会的人就只有一面之缘，大家的脑海之中除了产生一个模糊的印象之外，对林翔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再加上几天未见，林翔的相貌发生了改变，他们忽然记不起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其实今天早上，赵舞之在校门口遇见林翔的时候，她就有一种感觉，林翔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道。

忽然，赵舞之想起林翔手中那本写着微整形的册子。

这……莫非是整容？一向不八卦的赵舞之也忽然忍不住想问，但她还是忍住了，很快换了一个话题。

“林翔，一个月的时间，要做出这个海报，你看够吗？”她问。

林翔还在紧张中，她没察觉到刚才的事情，赵舞之忽然跟她说话，她愣了一下。

“一个月的时间？做一副宣传海报？”

“是的。”

“嗯，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作品。”林翔镇定下来，这个是她的专业。

“当然是要好的作品，要抓人眼球的，精彩的，最好是让人看了一眼，就永远都忘不掉的。”赵舞之单手叉腰，“哈哈哈，我就想要那样的作品。”

“那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你把海报的主题给我，三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林翔说。

她和赵舞之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