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孤独六讲》里面有一篇是说革命者的孤独,讲到了秋瑾。
世人都觉得秋瑾之所以孤身一人去日本留学,是因为她婚姻不偕。其实秋瑾的婚姻在常人眼中是美满的,她的婚后生活可以说是儿女双全,衣食无忧。秋瑾的丈夫王廷钧是湖南湘潭首富之子,曾国藩的世亲,官拜正二品兵部侍郎,毕业于岳麓书院,典型的高富帅,有身份,有学识,有地位。其女王灿芝说他“生的眉目俊秀,潇洒风流,颇有才名”,他长相帅气儒雅,性情也颇温柔,俨然是翩翩佳公子。而我们所知道的王廷钧,只是秋瑾的丈夫,完全的“人以妻名”,未有一诗一话流传于后世。
秋瑾不是草根英雄,而且系出名门,她的闺蜜们,上一篇讲到的“潇湘三女侠”,其中唐群英是曾国藩的堂弟媳,葛建豪是曾国藩部将之女、蔡和森的母亲,曾于50多岁带着儿女们远赴法国留学,秋瑾受其影响颇深。
面对妻子的出走,在那样的时代,王廷钧从未提过休妻再娶,而秋瑾回国后要求离婚,一说是她出于对她的家庭的一种保护,而革命者的灵魂并非一般人可理解。与秋瑾离婚后,王廷钧辞官,放弃功名,携一双儿女隐居乡间。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成全着秋瑾,他的隐忍,少人能识,秋瑾故去两年后,悲极而亡。
蒋勋提到了秋瑾的一张照片,秋瑾的美超越了性别。她穿着和服,手拿利刃,英气逼人,试问今天谁能拍出这样的写真,而当时还是在清朝末年。
秋瑾曾缠过足,但她能去日本留学,还能舞刀使剑,她是诗与剑之才女,演绎血与火之人生。她在所办的女性刊物《女报》中曾说:“我二万万的女同胞沉沦在十八层地狱,足儿缠的小小的,头儿梳的光光的,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着男子,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马”。此言论一出,对当时的女性有教化之功,振聋发聩之效。
她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结识了徐锡麟,陈天华,孙文,鲁迅。他们经常一起聚会豪饮。
秋瑾不拘小节,时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为人。她说的“留学生里,如有谁回国后敢欺负汉人的,吃我一刀”这句话,是说给鲁迅听的,只因为当时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鲁迅随意说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让秋瑾听见了而已。对于这件事,鲁迅记了一辈子,他在秋瑾被害后写了小说《药》,以这种方式来纪念这个曾当众不给他面子的女人。
蒋勋认为秋瑾的死和徐锡麟有很大关系。
秋瑾和徐锡麟在一起应该是有爱情的。她当时非常喜欢一把宝剑,徐锡麟和其他朋友凑钱给她买了下来,在酒馆里送给她,她拿着剑当众舞了一回。她写的诗《对酒》记录了此事,“千金不惜买宝刀”,原来那把剑并非俗品,而且价值不菲,徐锡麟这是不吝千金博红颜一笑。秋瑾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她请大家喝酒,喝到最后付不出酒钱,“貂裘换酒也堪豪”,把身上穿的貂皮大衣当场当掉也坚决要由她来买单,这是天性豪爽还是出于对爱情的回报?他们之间以“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尤能化碧涛”的方式互相投抱,并非小儿女情长可比。
徐锡麟死的很惨烈,他领导的起义因为没有详细的规划而失败,惨遭清朝官员恩铭将其胸膛剖开,活生生的掏出心肝祭奠。听闻此噩耗的秋瑾,愤而起义,因此被捕。
秋瑾是冲动愚蠢的人吗?并不是,她也有理性和智慧。她初回国时隐藏了同盟会的身份,在军校里担任校长的要职,这所军校是受命于清朝官吏直接统辖的,而这名官吏就是她的义父。她本想伺机而动,她有的是社会地位,她不是亡命之徒,但她却从无爱惜羽毛之念。
面对徐锡麟的死亡,秋瑾的起义是一种自杀的形式,可以说是冲冠一怒为至交了。
秋瑾被捕后,虽被李钟岳保护,但在其他人那里,她受尽了所有的酷刑。她写下绝笔“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过程也并不浪漫,只是因为当时被逼要写出所有参与革命者的名单,她沉吟良久,先是只写了一个“秋”字,意思是说只有她秋瑾一个人。她用这句诗表达了她面对生命的巨大孤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李钟岳被秋瑾的胆识所吸引,为其抱负而折服,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继而自杀,也是这种悲情之美的力量与感召。
秋瑾尸体曾被曝晒数日,无人敢收,谁去收谁就是同党。南湖夫人吴芝瑛,任侠好义,听闻秋瑾殉难,悲痛欲绝,冒死偷回尸首,义葬秋瑾于杭州西泠桥畔,亲书墓碑“鉴湖女侠秋瑾之墓”,并悲撰《秋女士传》、《秋女士遗事》,令秋瑾的很多资料能保留至今,成为史料。清廷欲问其罪时,吴芝瑛毫无惧色,她致书两江总督端方:“是非纵有公论,处理则在朝廷,芝瑛不敢逃罪。”当时英国《泰晤士报》刊登吴芝瑛巨照于头版头条,专门撰文解说,迫于中外舆论之压力,清廷未敢贸然加害。交友如此,夫复何求?这些清末女性的光辉形象,其所作所为,令你我今日读来仍瞠目结舌。
大英雄能本色,真名士自风流。秋瑾之所以不朽,是时代的不朽,之所以化为传奇,是因为她没有虚伪做作,用她的生命活出了惊人的自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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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
《孤独六讲》蒋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