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高月黑夜,屋外的北风发出类似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天昏地暗,小区花草树木隐约的影子,在蒙着雾气的玻璃窗外急烈晃动。被风刮起的碎石子和冰雹恶狠狠地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个没完没了……

恰好这时,耳听楼下车库有人放了一串短暂急促的鞭炮,划破夜空,人声嘈杂,脚步匆匆。隐隐约约还听见风中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

那个老太太死了!

——令我无比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事情发生的并不突然,这应是预料之中的事。老太太都是年过八旬的人了,恐怕早就预计她死了,很方便的。

几天前,她的中年儿女就没日没夜地在楼下走动,那个深蓝色的(很恶心的颜色)帆布蓬老早就在楼下车库门前撑起来了。

在我家的窗户底下,可以清楚的听到,大半夜有人在窃窃私语,清楚地看到楼下帆布棚内人影幢幢。

老太太独自一人住在对面五号楼的一楼,我每天进出都会从她的窗前路过。我家住高层,楼下正是她家的车库。

说起来老太太的条件也还不错。

我们新搬来这个小区的那年,这个老太太的老伴,不知道是什么单位的退休老干部模样的老人,就去世了。

老太太独自一人住在一套不小的房子里。开头几年,老太太日子过得倒还惬意,每天我下午出门时,总可以看到老太太手里拿个茶杯,大步流星地外出打麻将。

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个讲究人,七十多岁的人了,满头白发收拢得一丝不乱,白皮肤,小眼睛,看起来精精神神的。

毕竟曾经是传说中的“官娘子”,见过世面,人干脆利落,衣服得体整洁。

我们这个小区的地皮属于县某单位,也算是某单位的家属楼,小区规模不大。门岗是住在我们小区里某个领导的上了年纪的父母,有啥事向老两口投诉,也是一问三不知,一脸呆萌,别说他们保护我们,恐怕连他们自己都难自保吧!

所以,住在我们小区,只管交物业费,其他的各扫门前雪。小区里有住在一楼的,又恰好勤俭持家的业主,会把窗户外的花坛变成自家菜园子,种上大葱、蒜苗、白菜、菠菜、辣椒、豇豆轮番上阵,姹紫嫣红,蓬蓬勃勃,煞是热闹。

老太太也住在一楼,房子的窗户也正对着花坛。老太太家里条件摆在那里,根本不缺那三瓜两枣。人家才不屑与那些乡里老土为伍呢,人家追求的应该是精致生活。

不久,老太太就在门前的花坛里种上一园寂寂的玫瑰。另外还有一棵硕大的栀子花。

不打牌的上午,总能看到老太太在她的花坛里忙碌的身影。老太太每天打开窗,几枝玫瑰入窗来,花团锦簇,花香鸟语,老太太好像生活在花园里,生活美好的不要不要的。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我们已住在这个小区快10年了。

最近几年,老太太的身体明显不比从前。我从她楼下路过,仍然会看见她出现在她的花坛里,但大多数时间会呆呆的站在花丛中,佝偻着背,不发一言,身上的衣服也不似从前整洁鲜亮。听到声响,也没有从前反应快。

栀子花开时节,整个小区都弥漫着栀子花香。有天晚归,我没能经得住满树桅子花的诱惑,突发奇想,想到老太太的花坛里,摘几朵桅子花用茶杯养在家里,该有多香了。

老太太花坛里路灯昏暗,老太太好像也关灯睡觉了。

我蹑手蹑脚的穿过长青藤,一步跨到老太太的栀子花下,不管不顾地摘了十几朵栀子花。我不敢抬头看老太太的窗户。——反正我不看她,她也一定看不见我。

欢天喜地地捧着桅子花,闻着,嗅着,心里乐开了花。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逃离作案现场,这才敢抬头悄悄地朝老太太的窗户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一眼就看见老太太正站在她的窗户口,安静地朝我看过来。

我一下子羞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只朝老太太笑。

第二天,我车窗紧闭,目不敢斜视,一下子就从老太太窗前开了过去,出了小区大门,长长嘘了一口气。

第三天也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第四天是周日。上午,我到超市购物,兴冲冲地提着东西,准备回家洗手做羹汤。刚走到老太太门口,老太太正站在自家门前,手里还拿着一大把栀子花。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深怪把自己偷花这茬给忘了,一下子给老太太逮个正着。

“家里的花该谢了吧?给你。”老太太把手里的花递给我,这是我和老太太第一次对我说话。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结结巴巴的对老太太说。偷人东西还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没事,花就是给人闻的。”老太太亲切的对我笑着:“你喜欢就好”。边说着边弯腰把栀子花塞进我手里的方便袋里。

“谢谢!奶奶……阿姨,我喜欢”。我语无伦次,小跑步地逃回家。

这样一来,就和这个同住在一个小区快10年的“陌生老太太”熟络起来。

“上班呀?”

“上班,阿姨。”

“送孩子上学?”

“送孩子上学,叫奶奶好。”

“乖,去吧!别迟到!”出了小区的的大门,扭头还看见老太太还站在后面巴巴的朝我们看着。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年年又岁岁,一遍又一遍。

每天上午出门,老太太好像刻意在家门口等待我母子俩一样。

“奶奶好!”习惯了,懂事的儿子张口就来。

“阿姨,上午好呀!我去上班”。

母子俩例行公事似的,抢先完成了这些对话。

老太太张了张嘴,好像正在想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我骑电动车已经走出好远,老太太好像欲言又止,但还是不忘招着手叮嘱:“骑慢点儿,骑慢点儿,别摔着”。

老太太会拿些零食递给孩子吃,孩子一次次不接,她仍一次次递。

终于有一天,我也不用再接送孩子。路过老太太门口时,也很少的见到老太太。

外出半年回了家。再从老太太门前路过,却见老太太那些中年的儿女,开着车来来去去多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太太怕不行了。

直到前几天她家的车库门也大开着,晚上还扯上了帆布棚子……

我的眼前总浮现了老太太慈祥的面容。

晚上,我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依然是彻夜难眠。我痛恨自己的恐惧,可夜晚的我依然很怕。——令我恐惧的应该不仅仅是死亡本身,而是对死亡的未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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