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浅陌,我在时光里叹然

我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写满一纸史书。

一纸浅陌,我在时光里等待。

城外栀子花开得漫山白,淡淡花香随着清风扑来,一阵一阵,沁人心脾。我站于王城高处,一袭白罗裙,一支琉璃笛,向着那不着边际的远处眺望眺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我始终如一伫立在城门上,等候着我的御长卿归来。

可栀子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而我的御长卿却迟迟未能归来。

宫里一片热议,冰国长公主屡屡拒婚,邻国甚为不满,险些引发多次战争。

宫里的妃嫔对我指桑骂槐,朝上的长官对我敢怒不敢言。这一切的一切,父王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过多的逼我。毕竟我是冰国的长公主,他唯一的公主。所以他也一直对我宠爱有加,视我为掌上明珠。尽管要背负诸多指责,父王始终都是护我周全。

而我那时,最为骄傲的是,作为一朝公主,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成为政治牺牲品的长公主。父王对我的爱,就像是一个平常百姓家那般宠爱女儿,理解女儿。多可惜的只是我当时,在那豆蔻年华里,只知爱情,只知御长卿,却丝毫不懂得那幻变的风云。

一纸浅陌,血溅冰王城

我与往日一样,依旧是白裙琉璃笛,站于城门楼,眺望着那不着边际的远处……

一匹疾马,三千万将士,我的御长卿归来了,但他却不是奔赴于我。一声令下,御家军硬闯冰王城,乱箭,火把,利刀,我站在王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昔日祥和的冰王城,霎时血流成河。冰国的将士们浴血奋战,却始终没能保卫住我们的冰王朝。我亲眼看着父王母后死在御锦的刀刃上,我亲眼看着我的王弟倒在了与御家军奋战的血泊里,我亲眼看着我冰朝的满朝文武就这样牺牲于这场御锦的反叛中。我站在这城门墙上,一把琉璃笛,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吹尽这薄情寡义的男儿。御锦望向我,那冰冷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而我的心,似比他那冰冷的眼神更加的坚冷。

昔日栀子花开,漫城芳香的冰王朝就这样随着前朝王子的谋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躲开乱箭与飞刀,在一堆死人中救下了尚有一丝生命气息的雪唱。我用尽毕生的力气将他带到我的秘密丛林,帮他清洗伤口,止血敷药。

坊间说,是前朝长公主的刁蛮任性,害得大家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坊间说是我引狼入室,愚昧无知;坊间说我是这历史的千古罪人。我带着黑色的面纱,颠簸困难地跌坐在雪唱身旁。

我默默流下几滴悔恨泪,雪唱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帮我拂去了泪珠,道:“公主,这不怪你。”可我心里清楚他定是在安慰我,才会说出此话。我想,这满冰国的臣民都恨我吧,恨我这个痴情女,害得大家国破家又亡。

“如果当日,我不以命要挟父王留下御锦;如果当日,我不以绝食抗议要父王给御锦兵马;如果当日,我不曾爱上御锦,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我依旧会是那冰国的长公主,唯一的公主。在那绮丽的冰王国里,习一曲霓裳舞,奏一首冬歌白。而你,依旧会是那倪雪唱,那清高冷傲却又满朝敬重的倪雪唱。”

肃杀的秋色,衬托得昔日的冰朝古都戚厉冷漠。那漫城的血色,隐射在我的心中阵阵仇痛。我站在王城门前,披着一件黑斗篷,系着一片黑面纱,吹着一曲黑风笛,如狼眈视着城内的新王朝。雪唱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为我撑起一把黑油伞。父王,母后,恕孩儿不孝,只能在此为你们守孝。

眼噙泪珠,怒笛一曲,回头瞅见曾经那站了六七年的城门墙,一抹黑影,稍顿便一掠而过。

一纸浅陌,形同陌路

三月,樱花漫野,湖光十色。碧水池旁,我低头望见湖中的自己,素衣破衫,素脸唇白。晚风呼呼而过,掠起我的发丝一波又一波。远处,传来一曲熟悉的黑风笛,我稍顿片刻,回眸一望,面见男子,白衣青丝,面容清俊,口吹一笛,温柔地望向我。

“语笛”他轻轻唤我,宛若那年的温柔。

“你到这来作甚,刺我一剑吗?”

“语笛,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他试图走近我,小心翼翼。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我”我面向他,冷若冰霜。

“语笛,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有用吗,一句对不起能换来什么,我的父王能回来,我的母后能回来,我的冰王朝能回来吗?”

他望着我那憋红的眼眸,说:“语笛,我曾经是和你一样的感受。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不也是和我说了一样的话。”他的眼眶,同样是那憋久的红。我顿时语塞,我该如何回他那年父王的残忍。

二十多年前,父王是御朝最有名的御医,御王对父王恩宠有加,听说他们年少时还是最要好的挚友。只是那年,御王病重,朝政瘫痪,父王和长若将军勾结,伺机发动了政变,御朝覆灭,宫中王亲国戚,无一幸存,徒留的,是我用性命哀求回来的御朝最小的王子,御锦。而到如今,我竟不知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父王曾说,御景在一日,冰朝就危险一日。我不听,我的御锦,生性温顺,淡泊明志,怎会贪恋大权,起兵谋反。父王揪不过我,御锦也表现得中规中矩,温顺恬淡,父王也渐渐放下戒心,顺从了我的意愿,授他兵马,给他官爵,我也等着,御锦大功告成那日,万马驰骋,满城琳琅,十里红妆,来向父王迎娶我。可我那稚嫩的心怎知,国破家亡的仇恨早在深深埋种在御锦的心里。

“御锦,对不起”

“语笛,我从没怪过你,你是你,你的父王是你的父王”

“御锦,可是我做不到,我亲眼看见你杀死我的家人,历历在目,我忘不了”

“语笛,对不起,我是御朝唯一剩下的王子,复国复仇是我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职责”

“御锦,对不起,我是冰朝的长公主,唯一的公主,复国复仇也是我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职责”话音未落,我便将腰间的一把小刀刺向御锦。我看着他鲜血直流,看着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我的双眼,冰冷地望着他的痛苦,而后,拂袖,转身,离去。

无情的眼神,剩下的是那般冷若,掷落在这冰凉的月光湖。我悄然流下的泪珠,曾经的那个少年,未曾瞅见。

御锦身旁,我故意留下了几副止血膏,我未刺中他的要害,他只是受了点伤,几日便可恢复。我恨不起他,也不能再爱他,一如他当日的心情。

“语笛”身后,是他微弱的呼喊声。

“御锦,往后互不相欠,相忘江湖”

一纸浅陌,背离故土

雪唱一袭茉莉白,墨黑色的发丝柔柔地贴在他的额际,清澈明亮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朱唇,轻轻吹着一曲月儿蓝。

“雪唱,我回来了!”

他放下笛子,恭敬地扶我坐下。“公主,你稍顿休息,雪唱这就为你盛莲子汤”

“莲子汤”我顿惑了一下,他怎知我最爱喝的就是莲子汤。他转身不语,默默走向厨房。

“公主,汤好了,等你喝完休息下我们就上路吧!”雪唱修长的手指为我递过那令人垂涎三尺的莲子汤。

“雪唱,我们去哪”

“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我不想离开”

“公主,这里不该是你留的”雪唱在我面前跪下,双眸哀求地望着我。

“雪唱,我舍不得父王母后,舍不得那个......”未等我话音落下,雪唱起身拥住了我“公主,别说,过去的都过去,忘不了的也会忘记,不管怎么说,冰王和冰王后也希望你能尽快走出这段悲伤”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何,他的怀抱竟是那么温暖和熟悉,呆在他的怀里,我竟不自觉地点头答应。

城外的栀子花,烂漫了一野又一野,我回头望向它,那滴落在花瓣的露珠似我的泪滴那般的晶莹剔透。

“公主,别看了,一切都过去了”雪唱轻轻为我拉上马车上的帐帷,身后曾经的冰国离我愈来愈远。

一纸浅陌,你的床前,坐上了别的公主

来到相思国的第五年,满城都染上了一层新娘红,那街上铺张的琳琅,挂满的喜结,让整个相思国都看上去益发得光彩照人。

那一日,正是正月十五,御国国君,驰骋着万马,身袭着龙凤红袍,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每当他经过的地方,都会惹来路旁少女,民妇的驻足,痴望。众人议论纷纭,但无一不都是羡慕着相思公主寻得了一个如此俊郎。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少女,民妇中间,和他们痴望的眼神相比,我的眼眶,噙满的却全是泪珠。他潇洒地跨着马,带着大红结,在我的身旁经过,我吹响了我的黑风笛,一如当年的怨慕。他听到笛声,在人群中发现了我,复杂地望着我,有着几分深情,又有着几分胆怯。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直到我们的视线再也看不清彼此,才彼此不舍地转头。

而那漫长的夜,让我相思未眠,愁痛不休。他的新娘,不是我;他的床前,坐上的是别的公主。只是,他的心上,还依然是我吗?

一纸浅陌,我在时光里叹然

相思国的三月,天气异常的寒冷。我坐在门塌前,望着如绒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看着一大片的树枝都染上了雪花白,可同样是白,却没冰国城外的那一野又一野的栀子花白好看。

雪唱从我身后轻轻走来,为我添上了一件大衣。

“是在想他吗”

“嗯”

“如果你不是冰国公主,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我顿了一下,而后清醒“没有如果”

“你的腰际是不是有一枚雪花的印记”

“你怎么知道”我惊愕地望着他。

“因为我也有,我们家族的孩子生下来便有一枚雪花印,女孩的长在腰际,男孩的则长在颈际”说着,雪唱便俯下身,让我看他的雪花印,和我的一模一样。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我起身,疯狂地往门外的原野奔跑。

“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为什么冰王后对你不闻不问,而冰王却对你百般宠爱吗?那是因为冰王后知道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女儿早在她分娩当日夭折,他怕冰王知道后不要她,便哀求和她同一间房生产的母亲送一个女儿给她。母亲当时生的是双胞胎,见冰王后可怜,便也允许了。你的同胞姐姐叫雪歌,你叫雪吟,你不是冰语笛,更不是什么冰国的长公主”

我疯狂地跑,身后的雪唱穷追不舍地给我解释。而我也忆起了幼年时曾见过那雪歌,那和我一模一样的轮廓。

“如果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就回去找他吧!哥哥在这里等你”

雪唱继续追着我劝说,可是,是我间接让我冰朝灭亡,是我害了我的养父养母,是我引狼入室,我又怎好回去,跟着养父母的仇人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就算我不是真的语笛又怎样,可我也终究是语笛。

不知过了多少年,在相思国的未名湖畔,我与御锦相遇。他拉着他的孩童,在看湖中的鱼龙跳跃。我假装与他不识,擦肩而过,而他的眸间,一如当年的深情,望着我,说“语笛,你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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