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海阳
这是一部来自于中文人的小说。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有两层意思。其一，整个小说是围绕92中文系的同学们建立的。其二，小说的作者，也是一位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科班毕业生。
作者通过对萧山、剑楠、连升、张老大、宁雪、白萍、穆清娟、晓玲……还有中文系的老师们的描写，构建出一组个性鲜明的青春群像。再加上富有地理标识、人文特点和年代感的种种因素，成功复原了特定时空语境下的大学生活，我竟也仿佛步入到90年代的校园之中——那个我才出生的年代。
全书或借人物之口，或索性直接于字里行间，流露出了浓浓的文学和哲学意象。比如《离骚》、《美的历程》、训诂学、明清戏曲研究……还有张老大充满道家韵味的话语。这种外在，包裹着那些大学生们之青春的内核之上，就让整部小说充满了文人气质，这也许就是90年代初，大学的气质。那是高扬的理想主义大旗？又或是懂得放手的爱情？还是说，更为恢宏的人文精神？
于我所见，那种气质的形成，在于人，每一个在小说中出现的年轻人。
“他们在那里，依然是少年。”这里用春树的诗句，正好可以形容这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作者通过回忆基础上的艺术加工，将20多年的友情爱情重新付诸纸上，让一个个人物年轻了20多岁，再一次走回各自的青春。
小说开篇即用简洁的文字描写主人公的家乡，也把作者从经历者变成了讲述者，“中国正北方。葱绿而少遮拦，那是一片辽阔而壮美的草原。地理上标识为“锡林高勒”。锡林，蒙古语，高原之意；高勒，蒙古语，河流。锡林高勒，高原上流淌的河流。高原坦荡而悠远。极目远望，可见天际；河流无声而去，日夜奔流，极尽蜿蜒。在高原的北部，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一个叫作滂盖淖尔的地方。滂盖淖尔，蒙古语，意为聚集在一起的湖泊；在1956年，一条越过国境、奔向西伯利亚的铁路于此经过。从此，滂盖淖尔成了远近闻名的草原小镇。”从开篇这段对草原描写，不由让人想起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类似的开篇，“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高山，它常年积雪，据说这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俄阿奇俄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作者在之前的散文集《午夜笔记》中，就经常使用大量短句来描写的方式，充满了个人行文的特点，真可谓是见字如面。
作者运用第三人称视角开展整个故事的叙述，便于全方位地描述人物和事件，使得读者看到的，远比主人公萧山看到的多。这种叙述视角，在起跑线就胜过许多第一人称视角的同类型作品，显得视野更为开阔，冲突展现得更加激烈。没有那种小家碧玉的忧伤感，往大了说，就仿佛一部青春的史诗。
当然，小说中的各个人物，才是作者凝聚心血的结晶之所在。尽管可能大多人物都有现实原型，就降低了作者创造人物和塑造性格的难度。但是，应当看到的是，这些人物的性格，通过文字的描写，依旧能做到跃然纸上。像是萧山的矛盾与挣扎、剑楠的快意与果敢、连升的细致和稳重，甚至张老大那种遗世独立和高级幽默，等等，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即使像王哲、鹏举、杨军这些着墨相对不多的角色，读者依旧能够凭借一句台词后，猜出来是谁说的。这就是人物塑造的成功之处。
而投入笔墨最多的、最生动鲜活的角色，无疑是萧山和剑楠两个人。如果说张老大有一身仙气的话，那么在萧山和剑楠身上，一个是儒气，一个则是侠气。
先说剑楠。剑楠的侠气，在其快意的性格和果敢的执行上面。你会看到，剑楠恐怕是全篇唯一一个对待爱情一开始就有目标并明确执行的人，能把小南阳办得风风火火的人也是剑楠，打牌被抓检讨时候避重就轻的人仍然是他，动辄与张老大在宿舍斗嘴的人还是他。小说临近结尾，还有一出剑楠用自行车正面迎击劫匪的戏份。最后，他还是少数几个自愿放弃毕业分配的人。如果小说里再留一个悬念，没公布与顺子一起看毛片的“毛队长”是512宿舍的何人，你难道还猜不出来这个是就是剑楠吗？
与剑楠的侠气相对应的，是萧山的儒气。萧山作为主人公，是第一个登场的人物。开场在火车上与思远和白萍的邂逅，就把他“讷于言而敏于思”的性格暴露出来。不管是对待清娟的主动攻势，还是处理默妍的过去，又或是对白萍的追求，都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他是个不会主动拒绝别人的老好人，同时也是个不会主动开展追求的小笨蛋，像极了年少时，一个个腼腆的少男。而他这种不作为，又不像张老大的仙风道骨那般，他只是在感情上不谙世事的少年。你看他在感情之外，是少有的几个坚持在图书馆学习的人，这份坚持也格外可贵。
“我相信冥冥之中，见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会是预先安排。”这是小说中，暑假里萧山同默妍一起寻找查干敖包庙未果后，萧山说的一句话。
纵关全书，主人公萧山的大多际遇，也都与这种观念有关。
是默妍所说的迷信或者是逃避的借口吗？
恐怕不是，这也许是多年以后，经历者和阅读者们，重温与走进那段理想与世俗并存的年代里，感受到的既热烈又内敛的青春吧。二十几岁的年纪早已不在，但是二十几岁时经历的美好大学生活却能永远镌在记忆深处。就像章良能《小重山》里面写的那样：往事莫沉吟。身间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