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办公大院就是以前大队的队部,只是改了个称呼,挂了块新牌子。大院北侧二楼狭小的书记办公室内,塞了一屋子秃顶的小老头。整个村委会下辖很多自然村,这屋里的老头都是各自然村村长。他们脸上摆出苦闷神情来,全都在吞吐旱烟,吧嗒吧嗒吧嗒,青烟白烟甚至是有黄烟。这些烟都搅和在一起,等屋子里实在装不下了就从瓦缝里泄漏出去,屋外的人就能够根据这信号判断出会议热烈程度了。最后会议做出决定:各个自然村的护林员就由本村村长继续兼任!
其实村长本职上便有护林防火的职责,有责任带领群众守护好集体财产。只是有了这护林员的称号,这种职责就有更踏实的安置处。按照本地乡下的习惯,护林员是不被派发严格意义上的工作酬劳的,但他会有一些收入。护林员每年可收每户二斤米,这个名目叫做“收护林米”。收护林米的工作会在某一个及其普通的日子里进行,护林员会拿出一个蛇皮口袋,在那每个村都有的被称之为“是非地”的宽敞处摆好,人们看这架势定然是懂得。不消招呼,自然各奔家去抬米出来。通常都是整盆整盆端来,也不必过秤(当然也没有秤,只有一个蛇皮口袋),哗啦啦就倒进去了。这米并不算是护林员的酬劳,只算作是捐给护林员野炊糊口用。
本地乡下人靠山吃山,早年间多数依赖柴禾生火做饭,煮水取暖。上山打柴的人多了,自然就破坏了林子。易生易长的灌木被砍尽,难免就会对松树杉树下手。护林员就像一条敏捷的猎狗埋伏在山林里,先是静静的听。听到林里谷中发出砍伐的声音,就立马敏捷起来。穿梭一阵,悄悄来到砍伐者身边。然后用熟人聊天拉家常的方式打着招呼,阻止了砍伐。接着摆出一副:“我也无可奈何,但这不是私事,这是公家的事情,我虽然同情你,但是我不得把你柴刀没收掉”的态度,把对方砍伐工具收取走,已砍下的柴就依旧由对方背回家去。一般到天将将擦黑时,白天被“缴械”的当事人就会来到村长家中“赎回”自己的柴刀或是斧子了。习惯上来讲,一般是拿五元或是十元来当赎金,而这部分经济也就是护林员另一部分的补贴了。本地乡人好面子,但凡是被收缴过,从此必不会再轻易进山偷伐。
本村的村长当上护林员已经很多年。他瘦小个矮,头戴毡帽,含胸驼背,面色黢黑,尖嘴勾鼻。那件通年着身看不出材质的大衣,永远披在肩头。若哪天能看到他把手袖在袖子里,那才是一件稀奇事情呢。他爱极了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土黄色毡帽的帽檐就紧紧同衣领扣合,这样一来他就在外形上成了另外一种生物了。若是在乡下土路上远远看到有一只冒着烟的山雕冲你过来,那肯定是他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