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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明天,我就要回家了。陆程,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呃——”一个酒嗝儿冲上来,戴璐赶紧扔了杯子捂住嘴。
刚才那杯酒喝得太急了,胃有点不舒服,还有一些轻微的眩晕。戴璐奇怪,自己的酒量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啊,大概,是因为心情特别糟糕吧。她把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年时光都花在这个男人身上,却没有换得他的凝眸。强扭的瓜不甜,她累了,要放手了。
对面的男人左手托腮,挑眉看她,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见她狼狈,便悠悠地抓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愧疚,有惊讶,又好像带了几分戏谑:“所以,你炸掉我的厨房,就是为了做这一顿散伙饭?”
戴璐摆摆手,没接他的纸,只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一把。听见他的话,很不讲究地翻个白眼:“散什么伙儿啊?我们在一起过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了,我——”
纠缠?说到这个词,戴璐突然感觉眼眶发热,有滚烫的液体就要奔涌而出。这三年来,她远离父母,辞掉工作,只为守在他的身边。只可惜,她捧一腔热忱来,却只能两手空空去!
“无论如何,陆程,遇见你,我不后悔!”她强笑举杯,却悄悄红了眼眶。
是啊,即便最终决定放弃,她也不后悔。这个男人身上,集合了所有她想要的美好,就算只是靠近,她已满心感恩,更何况,她是近距离感受了三年呢!
看着对面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再次浮上心头——
”油菜花开,许你一场浪漫的唯美邂逅。”为这句诱惑力十足的广告词所吸引,她不远万里,跑来异乡,赴这一场春天的约会。
她踩着租来的脚踏车,在金色的海洋里且行且看且从容。微凉的风,挑动她的长发,鼻息间漾着阵阵甜香。她惬意地闭上眼睛,在这无限春光中深深沉醉。
花丛间,色彩斑斓的蝶翩翩起舞,牵着她的目光,一路游荡到花田深处。湛蓝的天,浅淡的云,微凉的风,如海的金黄,一方春色醉千山!
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正在感叹人不如蜂蝶,不能轻盈流连于花间。裙摆绞缠进链条,自行车压在腿上,小腿上蹭破了皮,一阵刺痛。戴璐哭笑不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人看见她的惨状。摔跤没什么,被人围观才够尴尬。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她差点儿再次跌回地上。受惊的瞬间,她满是油污的手不自控地捂在了脸上。
戴璐扭头,她要用眼神杀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然而,天啊!她看见了什么?
有人说,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戴璐承认,那一刻,她怦然心动的全部理由,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美色——眼帘微低,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整个脸部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些微凉意。
尤其是他微微卷曲的长发,使他整个人带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质:几分清雅,几分疏狂,还有几分慵懒散漫。无论哪一种,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戴璐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该像他一样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男。
“世间最美的风景,便是和你相逢的这一片油菜花田。”戴璐喃喃低语,浑然不觉自己涂满黑油的脸有多恐怖。
02
后续被人解救裙角,并扛回家洗脸、擦药的细节就不再一一赘述,这是戴璐不可言说的痛。
戴璐打电话退了旅行团,辞了老家的工作,跟父母撒泼打滚儿,她的理由不容反驳——身体有恙,行动不便!她还以此为借口,长期盘踞在陆程隔壁的房间,身份随时转换,有时以房客自居,有时充当半个老板娘。
哦,差点儿忘了说,陆程是花田附近一家民宿Here的老板。民宿是他家的祖宅,至于面积多大,戴璐说不清,她对“方圆多少多少亩”的说法没有概念。她只能以最直观的方式来描述:三层楼用作客房,每层六个房间;东配房是厨房和餐厅,锅碗瓢盆配备齐全,想做饭的客人可自己下厨;西配房可娱乐休闲,一间装了家庭影院,另一间有各种书籍;后院有杂物间,还有一个小菜园。
看见戴璐夸张的星星眼,陆程一瓢冷水泼过来:“你出去走走看,每一家的院子都有这么大。”
在戴璐看来,陆程性情过于淡泊,甚至可以说是佛系,根本不适合做生意。就不说房价几年不变,不分旺季淡季;单是厨房里的柴米油盐,他从来只管补齐,至于谁用了,用了多少,要多少钱,他概不过问。当然,大部分房客都不会白用,他们会自己掂量着留下一些钱。
面对戴璐的耳提面命,陆程不以为然:“相见即是缘。何必计较那么清楚?”
“你啊,天生就该是靠脸吃饭的。这些琐碎事务,只能我来打理喽!”无视陆程黑下来的脸,戴璐头也不抬,一边啪啪摁计算器,一边假装抱怨唠唠叨叨。
有客人喊她老板娘,戴璐并不澄清,她喜欢这个称呼。但让她难过的是,陆程对她依旧是淡淡的,和对别人一样。她不敢问他是怎么想的,她怕问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油菜花日渐凋零,客人来来往往。那天,她和陆程被几个熟悉的人房客叫来喝酒。大家一声声老板娘叫得她心花怒放。人群散尽,她借酒装疯,试探着表白。陆程躺在露台的摇椅上,眼皮都没动一下,目光依然锁定在手里的书上。
沉默足足有半个世纪那么久,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平淡,却无比坚决:“我一直无法忘记阿瑶,即便她已经离开五年。我做不到心里想着她,嘴里说爱你。所以璐璐,我不能给任何承诺。”
戴璐默默无言,她看见过阿瑶的照片,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也粗略地听说过阿瑶的事。陆程和阿瑶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只可惜,19岁那年,阿瑶死于髓母细胞瘤。大学毕业后,陆程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回老家开了这间民宿。他说,在这里,他可以感受到阿瑶的存在。
“你尽管守护你的阿瑶,不妨碍我守候你。”戴璐是个倔强的女孩,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呵呵,从小父亲就告诉我,上一秒不放弃,下一秒就有希望。我戴璐的词典里,就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03
“我认输了,陆程。”戴璐垂下眼皮,“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上你的阿瑶。以前我可以接受这一点,但是现在不行,我发现,我越爱你,就越想要你的回馈。可是,我不能变成那种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她太天真了,以为自己不会贪心,事实却给了她一个无情的耳光。看见他在阿瑶的墓前长久伫立,她开始疯狂的嫉妒。她想要陆程的注视,想要他的深情都给自己,想要他忘记阿瑶重新来过……
她一边嫉妒,一边自责,自我折磨到寝食难安。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她此生的劫难,认识他之前,自己一直是个安静内敛、自尊自爱的美少女;遇见他之后,她简直不敢直视自己。
“不要再想了!且停且忘且随风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再拖拖拉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开钱包,拽出一张银行卡,咬咬牙,故作轻松地拍在桌子上。“这是我这几年的食宿费用。感谢陆老板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关照!”
无人打扰,戴璐很快就收拾好行李。她靠床瘫坐在地毯上,环顾四周,满屋子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能带走的却少之又少。她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柔软舒适的泡芙床。
她想起第一天来Here,为了方便照顾,陆程把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房间。戴璐也暗暗高兴,近水楼台先得月哪!
住进来的第二天,她就软磨硬泡,让陆程把房间里的物品全部清出,换成自己喜欢的家居用品。她理直气壮:“顾客就是上帝,上帝的要求就是圣旨。我要在这里长住,东西我自己买,房费正常给,陆老板还有什么问题吗?”
新布置的房间温馨舒适,戴璐摇着轮椅一路赞叹,“看见没?我就是被经营销售耽误的装饰设计界天才啊!”
陆程把账单递过来,戴璐才瞬间落地。“呃,陆老板,这个,这个,呵呵,有点超出我的预算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买一下单?过几天,过几天我就还你!”
一周后,戴璐的稿费到账。她转账给陆程,发信息提醒他收款,可是对方不声不响也不收,还失踪了好几天。之后,也只是淡淡回应:“算我正常更换房间配置。”
戴璐在心里叹息一声,往事如潮,桩桩件件泉涌般浮上心头。三年的朝夕相处,陆程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突然要割舍掉,怎么能不痛?好在还有一夜的时间,她可以安安静静整理回忆。
关灯之前,她再次环视,淡紫色的窗纱半拢,窗台上的小多肉饱满水润;墙上挂满了她搜集来的各色小饰品,还有她从陆程手里巧取豪夺来的一把藏刀;台灯,也是陆程送的生日礼物,呃,好吧,其实是她多方明示暗示要来的。
陆程,陆程,这个在她心里住了整整三年的名字,念一遍,就让她忍不住泪水盈盈。以后余生,真的不会再见了吗?
04
上车放好行李,戴璐靠在被子上,慢腾腾地翻出信封。信是出门时被陆程塞进包里的,他没有劝阻,甚至没有礼节性说句一路平安,只平淡地交代“上车再看”。
信封是Here客栈专用的,用来盛放顾客的反馈意见。倒是不难看,淡淡的青草地,两只飞舞的蝶,唯美浪漫。
“呵!就地取材啊!”戴璐气极反笑。“我就不配你专门去买个信封?”
然而,还有更让她暴躁的事。信封背面,居然只用一小段透明胶带象征性地贴了一下!戴璐一时没忍住,搁置多年的那句国骂脱口而出。太敷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也就是陆程手脚快,直接把信封塞进她的包包,根本没让她仔细看一眼,要不然,她当场就给他丢地上了!
现在丢也不晚!戴璐环顾四周,没有垃圾桶,窗户也是关闭状态。她打量片刻,决定放弃,就凭她这小身板儿,拉开一条窄缝儿需要她使出洪荒之力。求助?不值得。对面铺上的人一动不动,在蒙头大睡。打扰别人的睡眠是不礼貌的,还是算了吧,下车后跟矿泉水瓶一起扔。
手机不好玩,窗外的风景也不好看!戴璐抓耳挠腮,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她还是好奇信的内容。要不然,还是打开看看吧,万一信的内容是道歉呢!
“如果他道歉,我要不要原谅他?”戴璐举棋不定。“如果他真心诚意地道歉,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纠结良久,戴璐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她揭开胶带,把手指探进去,却只摸到一个薄薄的硬纸片。“信呢?”
好吧,不得不说,信封里边的东西更敷衍——一个淡蓝色正方形纸片上,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这一次,换我追你可好?”
“我追你?追你个大头鬼去吧!”戴璐压低嗓音,气急败坏。
“是啊,换我追你!”一个清冷但充满蛊惑的声音从对面铺位传来。“请问戴女士意下如何?”
戴璐抬头,迎面撞上一张挑眉浅笑的脸。她瞬间懵圈儿:刚才睡觉的那个——是陆程?
“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父母,就这样上门拜访,会不会很唐突?”陆程一贯清冷的眼神中,居然有几分忐忑。
“可是——”戴璐磕磕巴巴,词不达意。“你,那个,阿瑶?”
“璐璐,阿瑶是阿瑶,你是你。”陆程握住她的手,“在你说要走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儿。璐璐,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尾声
“我怎么觉得,这个纸片莫名有点熟悉呢?”戴璐捏着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她买来折纸鹤的那些卡纸,外层都有这样一个硬纸片。
“陆程!你,你,你就穷成这样了?”戴璐气得口不择言。“还是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信封是你店里的,纸片是我扔掉的,透明胶带哪儿来的?借谁的?也是垃圾桶里捡的?”
不对啊,收拾行李的时候,那个袋子不是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吗?陆程捡回来的?戴璐摇摇头苦笑,不可能的,绝对是自己想多了。陆程重度洁癖,他怎么可能会去翻垃圾桶?
“是我捡回来的。”陆程握住她的手臂。“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样更有意义。”
好吧,戴璐无奈地挠头,跟一个不懂何为浪漫的人要求风花雪月,还不如对牛弹琴来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