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valentine穆梓
长途汽车一路颠,颠过两岸高矮不齐的杨树,也颠过树边的矮房和土坟。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从树丛里探出半个头,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阴翳翳地亮着。风力发电机白色的大叶子荡悠悠地转着,一下一下,划在异乡归来近乡情怯的游子心头。二十年来,我一次又一次踏上这条路,远处的田里种了啥,坡上新堆出来的土坟,都能一一分辨。
老屋在拐弯处的坡上,隔老远就能看到孤零零的青黑色屋角,生着毛茸茸青苔的窑头,绿色大门上两只狮子头微微笑着,估摸着是屋主人与人为善的样子影响了这灵兽,看来竟也觉着面善。
两间砖土混合的青瓦房坐北朝南望着对面的山头,92年前后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带着久病初愈身体孱弱的母亲一砖一瓦搭起了这两间落脚之地。一道土炕被年幼时候的我跳出了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两口土窑是我小时候才新开的,过年时候从那里冒出一团一团白色的热气,也冒出一团一团佳肴的香气。一口老井在院子中间,旁边是偶然得来的几粒格桑花种子,吊水时淋几滴清水,风一吹就开起花儿来。大木井盖是我记忆里和邻里伙伴儿比赛用的冰车。
杏树坡、老阳台、东沟西凉,总能看到瘦高的父亲或者小小的哥哥肩头驮着小小的我,走在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上,也走在一截窄木搭起的破桥上。我是在父兄的肩头长大的。老驼桶吱吱吖吖从水泉里一路唱回家,哥哥挖的山葱还是冲呼呼的辣,手心里捧着的小蝌蚪光溜溜的溜出去重新回到水里眨眼就跑远了。爸妈的鬓角一不留神就染了风霜,眨眼间我们也逃出他们的手掌心去了远方。
无奈的叹息声在夕阳里拉长又拉长,我的背影在他们的眼睛里缩小又缩小。我是不孝的游子,追着诗和远方,总是晚回家。再回首老屋早就不在了,可爸妈还是在等我。
(离家数载,久未踏逢,半年来挚亲故去,老屋零落,再回首,往事涌上心头,难忘,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