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文/老桥
大舅今年96岁,耳聋眼不花,精神矍铄,热心精明,人缘极好。他种着几亩地,伺候着瘫痪在床的64岁的败家子儿子,调教着儿媳好好过日子,监督着媳妇跟人跑了的孙子别在好吃懒做,养育着两个没妈的重孙女,还时不时地和四个嫁出去的闺女征收钱物。
村里人,一看到大舅总会提起死了七八年的二舅。二舅窝囊老实,不爱说话,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到烦恼也看不到快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长的不如大舅帅,办事不如大舅敞亮,生了六个闺女,几十年前,在农村谁家没儿子也是个短处,被人背地里说绝户头。
姥姥家有婚丧嫁娶,盖房,孩子过满月,大事小事都是大舅做主张罗,二舅不是烧火就是刷碗,好像他只会做些简单的事,复杂一点的也不指望他,亲戚们都和大舅亲,有意无意地总是忽略了二舅。
二舅的一生像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唯一让人记住的一件事,就是管教大舅家表哥。表哥是姥姥家的唯一男孩,十个姐姐妹妹,物以稀为贵,万花丛中一点绿,娇贵的不得了。好吃好喝尽着他吃,好玩好乐的东西尽着他要,他想要弹弓,大舅砍回一车树叉给他做。他想弹球,村里没卖的,大舅去县城给买。他想拍毛人,买十几包火柴,拆开剪火柴盒。前期费九牛二虎之力,表哥半个多小时准输给小伙伴哭着回家。
二舅在大舅和大舅妈面前嘀咕过几次:“这孩子快当咱家祖宗了。”大舅和大舅妈一笑而过,谁也不往心里去。
表哥十二岁那年,偷二舅家的钱,被二舅逮个正着,二舅知道大舅和大舅妈舍不得狠说狠管表哥,二舅要好好调教下这个家的唯一传承人,不让几世忠厚勤俭的家风毁在他这代。
二舅把表哥锁在厢房里,等他承认错误,他自己坐在门口低头抽烟,表哥哪受过惩罚,在屋子里大喊大叫地骂二舅。二舅只在表哥叫累了歇息时,扒着门缝往里看看,然后接着抽烟。
大舅和大舅妈下地回来,老远就听见表哥的鬼哭狼嚎,急忙冲进家门开锁救儿子,被二舅挡住:“这孩子再不管就废了。”二舅说明白锁住表哥的原因。大舅和大舅妈虽然宝贝着儿子,也时常为表哥的恶习头疼,默许了二舅的管教。
表哥听见了父母的声音,更加大了喊叫:“绝户头放我出去。”二舅和大舅蹲在门口听着。
大舅妈做好饭,表哥还没有一点要承认错误的表现,大舅妈心疼儿子,央求二舅先放人,吃完饭再接着教育。二舅不同意,说表哥不承认错误,不给饭吃,这一次再不治治,以后大小伙子了,再想治也治不了了。
叔嫂俩越说越僵,二舅死活不放表哥出来。大舅妈翻脸:“你没儿子想饿死我儿子,让我和你一样啊。”一边是老婆一边是亲弟弟,大舅没法说没法劝,自己闷头进屋喝酒。
叔嫂争吵引来四邻,拉开二舅,二舅妈也骂二舅多管闲事。老哥俩一个屋檐下住着,再加上表哥故意气着二舅玩儿,姐姐妹妹们也为护着各自爸妈每天战争不断,最后闹到分家谁也不迁就谁了。一口锅,锅盖给大舅锅底给二舅,一杆秤,大舅要称盘二舅要秤砣,一根房檩也要钜两节,老死不相往来。
六个表姐结婚后,二舅就告老了,每天提个小板凳,和几个老哥们坐在街口聊天,几个表姐把二舅的衣食穿戴安排的让人羡慕。
二舅得急病没受多少罪就死了,闺女们按照二舅的嘱托,让表哥打番,家产也留给表哥。半辈子没有往来的表姐表哥十一人,又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