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 奇达旺
傍晚跑去河边看日落,斜阳投射在河对岸茫茫一片白花花的芦苇丛上,河面升起些雾气,岸上还是悠闲自在来来往往的人们,洗完澡的大象开始结队回家了,列队在身边慢悠悠地踏着坚实无比的步子走过,一步一个面盆大的坑,有个尼泊尔小伙子坐在高高的背上看到我在注意他们,笑着拍拍皮实的象背,招呼我上去和他一起坐,带我回去,并再三表示不要钱的。嗨,俺咱就这么受欢迎哩,在不大的奇达旺村里到处晃悠了几天,黑的白的棕的黄的差不多都认识我了。我笑着摆摆手连比带划地喊道,不用了,谢谢,明天我有的是时间骑大象啦,他听懂了,笑着挥手走开了。
是的,明天我有半天的功夫可以坐在这些庞然大物背上,和它们一起漫步丛林探险了。
我喜欢呆在这个小村子里,哪儿都不去,朋友两个走开的时候,就在里面骑着车一个人逛来逛去,穿过树林,饶过菜地,经过河边的时候,和各色各样的人交谈,漂亮的姑娘,银发的大爷,可爱的小孩,脏兮兮的埋头大吃的猪,河边的新西兰和英国两位年轻的帅哥很绅士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来修理我断了链子的单车,我当然很HAPPY地接受,歇歇坐在村道路边的大树底下,看着人们来了又去,黑头发,银头发,金头发,没头发,英语,日语,德语,法语,还有听不懂的语,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有坐婴儿车的,本地人,印度人,西方人,还有少少看上去像中国人的日本人,来来往往,人不算少也不算多,有的相逢一笑而过,偶尔驻足小谈再挥手离开,小村里不能整日供电,没有电视,没有空调,没有KTV,汽车都很少,各色人等就混居在一起过着安静古朴原始自然的生活。
只有傍晚的河边一小块空地,才是最热闹的地方,天天都像开PARTY,太阳开始下山的时候,我总在河边逗留直到天完全黑透。
就那天,我在河边看到了他们,这个季节不是中国游客的旺季,中国面孔很少,正因如此,才在一大堆白皮肤的西方人里一下子看到了他们两个,女的斜躺在椅子上,戴着墨镜和棒球帽,轮廓清秀,身材苗条,看上去年轻又时尚,几步开外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背着我端着单反正在很认真地拍她,女人微笑地看着他,轻松自然,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
“真是幸福的一对啊”打量了几眼,我走开了。
第二天,又一个美好甜香的睡眠,清晨早早起来,和Q和COCO一起去到约好的地方,二十几头大象在等着分派任务,底下是一大外国人,哦,对了,不能这样说了,在这里我们也是外国人。短暂的等待后一头青壮年的出租象搭上了我们三个,加上象人,一共四个就在它背上,在丛林里晃了二三个小时,从另一个角度看别有一番滋味,大象在丛林里横冲直撞,有路走路,没路开路,因大象和犀牛是好朋友,不久便看到前几天丛林探秘时,怎么找怎么也找不着的犀牛,还在象背上拍到了张珍贵的照片和白色犀牛合影,角度出奇的好,他们两个都没逮到机会,只能表示羡慕。
骑完大象后,归到另一片开阔的草地,那里有更多地大象在等着分派下一轮任务,约摸有四五十只的样子吧,为了感谢我们的大象的劳动载着我们三个,尤其是我,特意买了串香蕉,递过去给它吃,用长长的鼻子从手掌上卷走,大象嚼吧嚼巴几下就吃完了,抬起鼻子晃晃表示感谢,大象外形憨厚,其实是非常聪明智慧的动物。旁边有只大象好像很眼热的样子,我也丢了几只给它,它很HAPPY地吃掉了,我就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去和Q,COCO商量接下来去哪儿,蓦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亢尖锐的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更多的叫喊交杂进去,很多人在喊叫,人群骚动了起来,我抬头茫然四顾,问COCO:发生什么事情了?COCO和我一样不知所以然,“是不是一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尖叫还在不断地持续,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想喊但喊不出来好像被卡住喉咙一样,人们开始往树林方向跑去,大多是白人,我们两个女生呆立在原地,猜想可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过去看热闹了。Q是男生,他过去了,过了一会儿走了回来,脸色很难看,看着我们不做声,六只眼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我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
"有个男人好像是被大象伤到了"
我一惊,男人?不是个女人在尖叫吗?被大象伤到?被那十几吨的兽伤到可不是刮皮擦伤的小事情
"那他现在怎么样”
“流了很多血,好像快不行了,耳朵都出血了”
心里又惊又黯然,耳朵出血那就更加不是一般的伤了
“是哪里人!"急着追问,在这里出事的,很有可能就是游客,在这个草地上的,绝大部份都是白人,也有少数印度模样的人,不过那些阿三怕事都远远地呆在别处,围在出事地点的,全部都是西方人。
小钟这时表情变了“黑头发的,好像是日本人,也像台湾人,或者是中国人,不太清楚,那男的已经不能动了,女的只会哭叫,看不出来是哪里人"
我们呆了,没想到出事的是亚洲人。
这时候我深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民族意识和偏见,我把自己当时的想法真实地写下来,不想去隐藏什么,因我知道,要是伤情严重,在这里能帮他们的人,很少!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谁会去搭理这样倒霉的事情,是日本人,那是庆幸,是韩国人,还是同情,应当不会是我们中国人,因为这些天在村子里似乎就只有我们三个中国人
女人凄厉的尖叫还在持续,已经开始变得声嘶力竭,更多的人开始向那边聚集,Q又走了过去,COCO胆子小不敢动,我也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最后定了定心迈向那片草地。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一眼望到的,是黑头发的一男一女,男人右侧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白色T恤肩部和胸部的位置已经被血浸透了,侧眼看去满脸血污,三道血流从耳孔仍泊泊流出,身下和身旁的草地的血像是泼过的一样,厚重刺目的腥红入目心惊,不远处滚落一圆边深色毡帽,朝外的一边已被血染成深茄色,一个穿着精致戴着宽边太阳帽的美丽女子跪倒在男人的身边大哭,泪流满面,神情已近崩溃,女人低首拉住他瘫软的手使劲摇,又去摇满他是鲜血的肩膀"老公,老公,你快起来“又抬头向围观的人群哭喊"请救救我!!请救救我!!!"
我的心倏然往下一沉,强迫自己再认真听一次,是的,她讲的,是中国话,是地道的中国话
看着那个受伤的中国男人和极度恐慌中的中国女人,被那一大遍血迹和场面震住了,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在心里已经暗暗判定这个男人差不多没有救了,至少是很难救治了,出了那么的血,只怕都要流光了。阿Q走过来站旁边也不出声,我抬头他好像隐隐地摇了一下头,说看见那个男人的瞳孔已经放大了
里外围了一圈人,震惊和无所适从的感觉让我无瑕去看别人的脸色,旁边好像有人在跑来跑去,女人仍然倒在圈中声嘶力竭地无助地哭喊,Q试着和女人对话但无果,她已经六神无主,只会守着她老公大声叫喊“请救救我!!请救救我!!”,手直直地伸到上空努力地好像要抓住什么,震惊,同情,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心里渐渐地有个声音坚定地冒了出来“要帮他!!我们都是中国人!!"
Q又转过来看我,表情有点复杂,难得看到淡定平和的他一天出现两次这样的表情,他好像想问询我什么,我张口就说“我们要帮他们,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中国人,我们不帮谁来帮”
可爱的阿Q好像突然松了口气,释然道“我正想问你的意见呢”
我们三个相处了几天,本来只是三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玩到一起是萍水相逢的缘份。去帮他们,原先的旅行计划都要改变,时间都要延后,而我的护照快到期了,他们要去印度,插手这件事可能要牵扯到当地法律之类的事情,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时间,但在当时,根本想不了那么多的。就在我们踌躇下决心时,开来一辆面包车下来一帮尼泊尔人,穿着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哪里人,总之不会是公园里的管理人员,几个人从地上抬起那个男人往一台面包车上塞,几个白人上前阻止(他们的搬抬手势绝对是错误的,只能加重身上的伤情),那些人不管的(他们也不会理解,尼泊尔就是一个超级落后的国家),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去,把女人引到前面座位上(这时女人差不多已经哭成痴呆了,任人摆布),就开动发动机准备开了.
我们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见那些人开车就要走,冲上去急得大喊去扒车门“let's go together, we are Chinese,we are Chinese!!”他们根本听不懂(乡村里的尼人绝大部分不懂英语的),不大的面包车里已经塞满了人,一把把我们甩开油门一轰就走了,我们在后面追都不停下来。
急死了!!谁知道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尼泊尔人会把这两个人拉到哪里去呢??丢到没有人烟的丛林里丢到山沟里?男的人事不省,女的不省人事,看样子她还不会讲英文!!
我留在那里呆了,本来想帮人的现在人都没有了,这两个人的命运一瞬间就决定了?回过神来,找到一个公园管理人员模样的人恨不得捏住他领子放声大吼:给我找台车!!!”那人慌乱结结巴巴地说已经安排了,要我们等等,很快就来了。阿Q毕竟是男生,在这时刻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已经找到当地人要车,一定要拦到车跟过去
等待好漫长,分分钟那个将死的人都可能送命,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仍然不见有答应的车的影子,围着的白人渐渐开始散开了都低声交谈着,没人敢再骑大象,一个印度阿三这个时候走过来,拿起DV就拍那一地的血迹,被三个年轻的白人小伙很气愤地轰开了。我就在那里踱来踱去不能安定,心情一片混乱。
无比漫长地等待后,终于又来了一辆面包车,车上两个尼泊尔人,没等停稳我们仨就跳上去了,COCO决定我们三人一直都要在一起,一起去帮我们的同胞。车子开动后,在不宽的路面奔跑起来,没有心情去看四周的田园风光,我们只会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再快点,副驾驶位的人打了几通电话,回过头说已经联系上前面一台车的人了,要我们不要担心,一定会追得到的。说是这么说,哪能不担心呢,路面是这样的颠簸,那受了重伤了男人被错误地放置,再加上这一路的抖动,和似乎永远不到尽头的路程,他会怎么样呢?车已经开了有十多分钟了,还没有到,问司机,司机就是一句话,快了快了。我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尼泊尔的道路不好,一般开个四五十公里的样子已经算快了,现在已经是七八十了吧,时间此时是如此的珍贵,重伤之后的十分钟是救人的最佳时间,而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吧,就算那男人当时没有死,现在也只怕也....
司机又接了一通电话,然后用生硬的英语对我们说,前面有事要停一下下
我们差点跳了起来,这个时候还要停?有没有搞错,现在是去救人啊
果然没过多久,车速就慢了下来,前面停着一辆面包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司机把车滑到前面些,跳下去和里面的人叽叽呱呱不知在说什么,我们等得不耐烦,拼命地催,这里我眼尖突然看到坐在前面位的不正是那个女人吗?!天哪!真的是他们!! 我们三个都不敢相信,他们比我们先走十几分钟啊,却在这里空等?!Q跳下去激动地和那些人争论,我们两个就坐在车里你看我我看你,不多久,那些人全过来了,Q一脸的怒气,一个尼泊尔人挥手示意我们两个坐到后排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茫茫然地挪过去了,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一个男人后退着弯腰挤先进来,他手上抬着的,正是那个男人!!!流了满脸满身血的男人!!
我恨自己为什么长这么高?坐在后排,那个男人完全垂下的血淋淋的脸和发,大睁开无神瞳孔已经散开的眼睛就那些突兀地跳进我的眼里,不到二公尺的距离。我第一次这么接近一个死人(这时,我已经当他死了) COCO已经吓呆了,死死地抓住我的手抓到我都痛了,我们两个手紧握着手,捂住鼻嘴(车厢里全是血腥的气味)面面相觑,紧张得不敢做一句声.
男人抬上来,就放在我们前面那一排座位上,一个尼泊尔把他的头枕在自已的大腿上,下面用一个黑色背包垫着,他手上到处的血污已经开始变干,那个女人也被牵到前面位坐下。她被牵过来的时候那张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车又开始发动,有风吹了进来,这时才发现Q不在车上,COCO说他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留下来会很快赶上来的。前面司机解释说那台车坏了,所以在路上停下来等我们
车居然半路坏了!真是天有绝人之路啊!!!
把窗户全部打开,风渐渐猛烈了起来,我也稍稍能放松点了,穿过空隙,我只能看到那男人穿着一条四分蓝色牛仔裤,露出的小腿很健壮,蜷曲起来靠在最前排的后背上,无力地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摆动,“这个躯壳的主人已经离开了”我看着这条腿,突然冒起这个想法“说不定他的灵魂此刻正漂浮在这个车厢上空着不肯离去呢”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想法的一瞬间,我的心情就完全恢复平静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人活着和死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讲,有多大的区别呢。他只不过是永远地平静下去罢了,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永远都是陌路人(不管是阳间还是阴世)而事实上,活着的人,也许比死了更可怕吧。
心情奇异地平复后,我一再紧握了握COCO的手,转过头去看路边,车子已经行驶了半个多钟了,穿过了几个不大的城镇,看样子他们是奔一个大点的医院去的。司机一直踩着油门,其它几个都是很沉默的偶而打量下那个更沉默的男人,我们想错他们了,当成是在中国,尼泊尔人崇信印度教,他们虽然穷受教育不高,但精神素质整体要远胜我们有些国人不知多少。无意中看到后视镜里女人的脸,倚在靠背上,无法准确地形容,憔悴的脸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可能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吧。
我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漫长遥远的行驶后,车终于到了医院。
担架来了,几个护工模样的尼泊尔人把男人放上去急推到大楼里面,我们紧跟着进去。血浸渍完了白色T恤开始慢慢地染红牛仔裤,经过的人都被那血腥惊呆了,入到里面一楼,是一个还算宽敞的空间,但乱糟糟地到处都是人,那一群人叫喊着什么,把担架放里面一推,两个穿着白大褂I的医生马上进去,把一个四折还是五折的白色屏风一拉,就当是急救室了。我们两个就搀扶着虚弱的女人到最近的一个空床位坐下,过来一个医生(尼泊尔医生地位受教育程度是很高的,都会说英文),教我们把她轻轻地按压躺下,不要动,她乖乖地毫无反抗地听话躺下了,什么都不说,其实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有眼睛死死地一直盯着男人的方向,一刻也不肯移开。
医生给她挂了一个点滴,又打了一针。我们追问这是为什么,医生说,她现在的精神处在极度地紧张高压下,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给了打了一针镇静剂强迫松弛下来,你们要让她睡觉,休息二三个小时,等药效过了,你们一定要有人在旁边陪着她,防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不过你们也要小心,到时有可能她会暴力倾向。
医生细心地嘱咐后,走开了。说有问题随时找他,这让我感觉这家医院不错,入院处理手续文件之类的都很专业,应当是一家正规的医院来的(我们觉得尼泊尔医生的业务态度真是比中国医生的好多了,认真,细心,严谨,而且十分的耐心,尽管硬件环境可能只有我们一个县级医院的水平)
女人躺在床上,很安静,只是一直侧脸望着她丈夫(后来确认了的确是)的方向,痴痴地看。
我俩齐松了口气,终于到医院了,是生是死就看上天安排吧。
急救室那边仍是人来人往,很多人挤在那边想看,出来一个医生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COCO对我说,你过去看看吧,我在这里陪着她。COCO坐下来握紧女人的手以至安慰。
COCO是个体贴细心周到的女孩子,而我一向不善于在陌生人面前表露情感,于是我走过去找那出来的医生,这里正好看到Q到了,他跑过来跟COCO说了几句话又匆匆地跑开了,不知道他去干嘛。
医生首先问我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我说我不认识他,但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几个是来帮他的。那个躺着的女人可能是他的老婆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说话了。
医生点点头,他也没有选择,接着就简单地一句话" he is dead,sorry"
一点都不出意料的回答啊
我心里早有准备,只能沉默地点点头说知道了。医生一脸抱歉地离开了。白色屏风被挪去,男人就安静地躺在苍白的手术台上,医生都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他满身鲜血孤零零地平放着,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间里显得那么的寂寞。
走回去我轻声传达给COCO他已经走了的消息,COCO点点头,她想必也是猜到了的,没有告诉女人,她还是扭着头痴痴地看着男人,一动也不动。
一时之间,好像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但是没有完!突然想起,在外国出了这么大件事,男的死了女的不能行为,总要有人来料理后事得找到他的亲属家人来帮他们吧。先得把他们的身份弄清楚,看有没有线索找到联系方式求援,我从不都不会去动别人的私人物件,但这种情况下势必要为了。
COCO怕血,只能我来,第一个就去翻那个黑色背包,期望能从里面找到护照,身份证,手机之类的东西。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零嘴,纸巾,太阳镜,没有找到想找的,上面全部都沾满了血,到处都是血,把那些小东西摆在地上,地上都是血,拎起背包找外面的袋子,一小手指粗的血流从包角里溢了出来,淌在地上是一片乌红,血,血,血,到处都是血,我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血。
我一心想找到身份证之类,根本没有顾忌那么多,翻遍了整个包,都没有找到,却换来双手满手满手的鲜血,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呢?只怕这样都流得差不多了吧,他就算没有受伤,失血一样也会死。
阿Q又回来了,说是被警察局HOLD住做记录去了。他一眼看到我双手的鲜血还在翻那个袋子,马上拉住我,又惊又急地厉声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能用手直接去碰那些血的。你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病,血有没有毒,会不会有传染病,你这样会很危险的!!
Q是香港人,香港人的细心和务实(也有人形容为胆小怕事)此时是多么的令人尊敬,我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立马跑去洗手间拿肥皂洗了又洗,搓了又搓,幸好手上没有任何伤口,把那些红色全部冲走,直到彻底洗干净。回来后,Q和COCO在一边和几个不知道哪里的人在说事,COCO英语说不好,Q能说,我还可以,他们已经在谈我就不掺和了,突然想起一般人哪会把那些重要的东西放背包里,肯定都是随身带的了,那一定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我又走了过去,宣布他死亡的医生在旁边整理,他把男人的袜子脱了下来,小腿,脚踝和足部呈现出僵硬的青黄白色,远远地看上去像是蜡雕的一样不真实,我不是学医,但我也知道那是失血过多末端缺氧引起的。慢慢地靠近近躺着的男人,奇怪的是,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一点都不害怕,也许我本身就有点怪,他躺在那里很安静任我打量。这个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如果忽视那一脸干涸了的血污和睁开的无神双眼,应该还挺帅的。这个人,一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会呼吸,会笑,会说话,几十分钟后,就这样周身血污没有了生命地躺在异乡的医院里,旁边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看着他,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啊
定了定神,去掏他的裤袋,果然不出所料,手机钱包都在里面。手机开着但没有信号,钱包里面有男人和女人幸福的合影,一个美一个帅,笑得开心又甜蜜,看着相片越看越是觉得有的人真是命中天注定。
里面有他的名片:王海X
是一家北京跨国建筑师事务所的高级主管
照片上的他清爽阳光又帅气,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前程一片向好的年华,突然一个急刹车画出一个血淋淋的句号截止了。
真是造化弄人,人各有命。
拿着这些正要转身离开,一眼看到他全是血的脸,生前一个阳光帅小伙死后却这般污浊,中国人对人的态度很奇怪,活着的时候不当回事,死了不管是谁立马都会变得尊重起来,怎么也要表示下同情,纪念和哀悼(而今有人连死人都不尊重了),总之,作为一个中国人骨子里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有意思的,我觉得他不应当就这样死去,怎么也要死得好看点,他老婆还一直在看着他呀。这时医生在整理他的衣服,我拜托他把他的脸清洁一下,不要留那么血在上面,这里的医生真的是很好心的,他拿过我给的湿纸巾认真地擦去脸面的污血,我也试着去擦他僵硬冰冷手臂上已经凝结了的血块。总共才三四块手巾是不够用的,但他的脸还是好了很多,只是眼睛还是半睁着的,不忍心看他死不瞑目,我抬手就把手掌覆盖到他眼见上往下稍微拖了下,触感冰凉又微微有点粘腻,拿开手后右眼合上了,左眼还是半睁着的,我抬手又覆了一次,左眼仍是睁着的,旁边医生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眼睛,说他的眼部肌肉已经破坏到变形无法合拢了。只能作罢,到死都不能瞑目。
医生走了,我还在旁边陪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弯腰给他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了。
就在那时,我突然想到了,他们两人就是我在河边那天傍晚看到的那幸福的一对,错不了,身形气质,特别是那女人的装扮,是他们。
人即已死,他的事情就算結束,只等他人為他翻篇。我回到COCO那邊,女人仍舊是完全木然靜止仿佛死了一樣,眼睛卻並沒有閉上。我仔細打量了下她的臉,估計她平日裡應當是個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又想起醫生說起的要一直有人在旁邊看守,以防鎮靜劑藥效一過,人會崩潰發狂,這時心頭泛起一陣擔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而這個女人我們全然不認識,屆時會出現什麼情況難以預料是否能控制得住,既然已經插手,只得我們三個全力而為了,真是沒想到,會攤上這麼一事情。
和COCO一合計,這個時候得向他的親友傳達訊息,以便有人來料理後事,還有就是向中國駐尼泊爾大使管報告並請求本地支援,什麼叫家國情懷,此時此景盡在其中。
仍舊是我做外交工作,找到那位主治醫生請求他幫忙說我要打電話,不得不再說一次,這裡的人真的是非常樂於助人,他二話不說立即叫來一個人帶我去醫院後樓辦公室打電話,去到那裡從門口望進去,很簡陋的室內陳設,水泥地面,桌子是原木刮著一層清漆已經斑駁,因為是一樓光線有點昏暗開著一白熾燈,儘管這樣,裡面的三個大漢的臉還是黃不黃黑不黑的看不太清楚。我稍微有點忐忑。那帶我去的人,一進去就同裡面貌似管事的嘰里呱啦說了一通,那男人看著後面的我,點了點頭,示意我進去,很快地打開桌面上鎖著的一個木盒子,拿出一台黑色的舊式電話機,推到我跟前,直看著我的眼睛用英語說:please. 我:我要打給中國,這個可以嗎?他慢慢又重重頭,說可以的,你儘管打。這時我看清了他眼睛裡是同情。他非常願意幫助我。這裡這麼落後,來的路上我一直擔心這裡沒有可以通國際長途的電話,一聽到這話真是寬心多了。拿起那個不幸的人的名片讀出那串辦公室號碼,我定定了神,稍微想了下怎麼說才能讓對方相信我不是騙子來訛詐的,換了是我突然接到個陌生人的陌生電話說你認識的某某掛掉了趕緊來人救,八成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吧唧掛掉吧,再說這國際長途尼泊爾的本地費用巨貴,說話得簡練有效,絕對不能辜負浪費人家的一片好心。
想好後 拿起電話撥完號碼,通了,一個年輕的男聲接起。盡量把語氣放緩,我問:
請你是王XX的同事嗎?
他: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我:你好,我是從尼泊爾打電話過來的,你可能知道他現在是在尼泊爾度假中。我是來通知你一個不幸的消息,王XX先生兩個小時前在這邊奇達旺森林公園發生了意外,受了重傷已死,我是找到他的名片打上面的電話找到你的。
他:…………
他沒有做聲,在他再說話前或者掛掉前,我馬上接著說到: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真的。我現在手裡拿著他的護照本和身份證,護照號碼是XXXXX,身份證號是XXXXXX,請你記下來,和你們的行政核對,他老婆在這裡,只是人已經不行什麼都做不了,我們有三個人在一起,是在路上遇到這事幫忙的,我叫XX,身份證號碼XXXXX,你可以記下來。
他:…………。那我要做什麼?
我:麻煩你轉告通知他的家人這個事情,另外請你幫忙馬上查一下中國駐尼泊爾大使館的聯繫電話,我要馬上打電話過去給他們報告。
我努力不要說得太快,保持聲調的平穩,好吧,我自我感覺在電話裡還是能傳達給人誠實的,
對方開始相信我,並且馬上幫忙查到了電話給我。我告訴他會很快開通一個本地國際號碼,到時再和他們聯繫以備不時之需。在掛掉這通電話時,我可以想象這個年輕人的恍然如隔世的神情,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事,一去就永无返身,永生不再見了。
接下來尼泊爾使館的電話就自然很多,電話裡,我盡量簡潔清楚地說明了整個事情經過,對方聲音開始時有點困惑但沒有表示出絲毫的懷疑,可见此類事情他們之前經歷過了,他說,現在人手不足,前天剛發生一起中國人在雪山遇險的事情,使館的人已經過去處理了,沒有更多的人手可以分派過去,可能要等幾天。我馬上焦急地說,我的簽證快要過期了,可能等不了太久,能不能盡快點。這個時候,在異國他鄉,同胞的聲音有著安慰舒緩的神奇功力,抓緊話筒很想和他多說點兒,多聽點他的指導意見接下來怎麼處理,他很耐心細緻地傳授一些注意事項,並且要去所有可能用得到的號碼,重申他們會與死者的家屬取得聯繫,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尼泊爾來處理後事。
掛下電話我心裡踏實多了,說真的,這時才知同胞親,有了強大的後援沒有辦不了的事。再三鞠躬謝過醫院裡管事的人,非常感謝他們的慷慨讓我打了這麼久的電話,他們一再齊齊晃頭按胸表示不用謝,有需要再來找他們隨時都可以,並且幾個都站起來一起送我出門。我喜歡尼泊爾,和一些落後的地方,比起一些所謂文明世界自私自我冷漠的人心,那裡的人心地更淳樸,更溫暖,更可以信賴,雖然他們很窮,但他們的精神很富有並且強大。
回到大廳,還是鬧哄哄,那女人仍舊平靜地躺著,COCO在旁邊看著, Q仍是來去匆匆,我得找點事乾,絕不想這樣原地乾等著,往向外面,天色開始渐渐向晚,看這醫院的規模,估計這个城或镇算是比較發達的地方,尋思著這個時候應當還可以找到地方開通國際卡,問過醫院的人大約的可以買到SIM卡的方向,迈出漸漸熟悉的醫院大门。
如我所料,这是一个繁华的城镇,医院楼已是最高大现代的一个建筑物了,马路上尘土飞扬喧嚣,车来车往,多的是牛和马闲散地游逛,——一个神色焦急的陌生外国女人突然出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镇子,已经够引人注意了,再加上尼泊尔人民的时间大把,最擅长围观,很快就有好奇的孩子跟着我,不断有人在路上加入,不到十五分钟的脚程,我身边50公分开外已经自动形成了占地直径有三米的一个尼泊尔男孩包围圈,他们很有默契地维持着这个队形,时不时抬头看向我比划小声说着什么,有几个大胆的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衣服和手臂,马上就缩回手去。就像一队蚂蚁拱着一只胖虫子骄傲往前走,旁边一路中老年蚂蚁纷纷施以注目礼。我已经开始了解尼泊尔人民 更何况是孩子,在这层层包围里倒也是坦然安心得很,很快医院人指的方向已经到了需要选择的尽头,我问到包围圈里年纪最长看来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的语言我勉强能听懂,哪儿能买到SIM卡,最开始他有点蒙圈,没听懂,我一拿出自己的NOKIA跟他一比划,秒懂,黑色 儿童团立马兴奋起来,纷纷挤到我前面指着方向,其实我也有点蒙,几十号人有三四个方向呢,那个少年让我等等,他和另外两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撒腿跑开,不多会儿回来了, 很肯定地指向一个方向说那里是最近最大的一家了。
于是队伍由圆变成三角,浩浩荡荡地开往那个最大的一家SIM卡点,好吧,他们口中最大的一家,同样也是一个低矮黑乎乎的小门面,不过孩子不会骗人,这家店有我熟悉的VONDPHONE和AIRTEL这两个牌子,已经心满意足。沟通只能连笔带划加几个简单的英评单词,中年矮胖店主很快懂了,拿出个VONDPHONE的包装,摇头晃脑推荐这个。
如此顺利,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幸运的是,平时很少揣钱的我,当天身上有足够的零钱现金,立马数出来递给店主,店家把钱收了重新慢慢细细数过 慢吞吞的动作真是看得我心焦,不料数完又把手伸了出来,这下我呆了, 这不给钱了,还要什么?
这次沟通就困难多了,店家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 我完全一脸茫然不知所以,没有他期待的回应,开始慢慢焦急起来,最后扯起嗓子叫唤,有人跑开,不多久进来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整洁面容沉静干净,他开始说英语了,在这么久的无力沟通后,他的尼式英语听着不知道多舒服
原来,我是外国人,外国人一定需要护照和照片留档,才可买当地的手机卡。
护照,一直随身携带但没有复印件,更不妙的是,他要的照片两张,这会叫我去哪里找?而天色越来越暗淡,无论如何我得在天黑前回到朋友们身边。
我极力想要劝说店主通融,跟他解释是这是非常情况,请他帮这次忙,我想着尼泊尔连张好纸都没有的地方,怎么还这般讲究,店门口的吃瓜群众越集越多,把里面的光线都挡没了,我以为胖敦店主好说话,那年轻人看上去也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不料这位先生非常有原则,很坚定地一直大幅度摇头,坚持一定要到照片才可以把手机卡给我,最后干脆把钱一分不少找还给我,把卡收回柜台了。
看样子真的是我在勉强人家了。
这地方难道还有立等可取的照片?
累,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心累。没吃没喝,身累,事没办成,更累。
沮丧地迈出店门,外面竟围百来号人了,那个年轻人朝孩子们说了几句,那个少年很快又过来了,小心地扯着我的衣服,说现在带我去照相馆,没办法!只能权死马当活马医了!眼看天越来越黑,我开始跟着孩子们跑了起来,穿街过巷鸡飞狗跳带起一路滚滚黄沙,吸睛无数。这个时候我真的很爱尼泊尔人民,那种无私地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人的精神,有一丝怀疑和否定都会让人内疚。一队人杀到相馆,,上天保佑,他有打印机,相纸质量依然很差,但最后握在手里已然感觉比任何签证都珍贵。店家还有复印机帮我复了一份护照,之前的成见是多么的浅薄啊,谁说地方一穷就是二白呢?一路春风脚步急,踏着落日的余辉,转身又奔向SIM店,刚刚争吵中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胖店家站在门口,看着一路飞奔而来的我们,他一直在等着我!如果不是在保守的尼泊尔,我真想扑上去给他个大大的拥抱。
小心地保管好资料,店家郑重地把SIM拿出来,把我的手机要过去装上卡,一阵操作后,手机通了!送我出店门, 孩子们依旧簇拥着我往医院回走,到了医院大门口,他们自觉停下脚步目送我进去,转身朝已经看不清面容的他们挥手告别,再见了,可爱纯真无比善良的孩子们,衷心地感谢你们的美好。愿你们平安健康长大,过上比父母亲更富足美好的生活。
……最后,男人留在了医院,忘记晚上是怎么回到那个小村子,我们陪着女人一起回到她的度假屋,他们入住的是本地规模较大算是豪华的一个度假村了,绝大部分客人都是西方人。我和COCO把她扶回房间,那是半联别墅的一套,她还醒着,镇静剂药效已过,不哭也不闹,连眼泪都没有,只是眼神痴直直地完全空洞一言不发,要她做什么都乖乖地配合,很快就和衣躺床上背对我们睡觉了,这让我们觉得更加恐怖。度假村主人派仆人来问我们,要吃点什么东西,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已经深夜一天下来都没吃没喝,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一合计,觉得让女人这么睡一晚很危险啊晚上得有人守着她才行,度假村的主人这时也赶过来了,是两个本地的白高胖,出了这个事情想必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他们很紧张我们会离开,恳切地请我们一定留下,马上吩咐人把隔壁房间给整理出来给我们住,让厨房开火给我们宵夜。
其实他们不这样,我们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们很少接待中国人 不了解中国人
宵夜很丰盛,难得的有鸡腿,我已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地吃上肉了。不过此时味同嚼蜡,最后三人商议 决定Q回自己的度假屋睡,我和COCO睡隔壁屋。跟女人打招呼后,不确定她是否有听进去,我们故意在她的屋外说着话,在房间里不时弄出些声响。COCO害怕,不敢关灯,我无所谓,她害怕我们就看着屋顶的竹编天花板和白炽灯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累了一天,瞌睡渐渐来了,我话越来越少只待滑入梦乡,COCO怕我睡着她独醒,又把我摇醒了,就这样有一拍没一拍地,间断屏息静气支起耳朵听隔壁有没有什么响动,过了一晚。
一夜无眠。
我见过的人不多,但这个女人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美丽的女人之一。
她丈夫过去的那会,我见她大哭流泪过,自此之后,她都是很平静持重,甚至在第二天,认真地和我们见过面后,还努力地用一丝笑容对我们说:谢谢你们。吃不下,喝不下,她说话已经没有力气,送去的所有食物一丝不动,我亲眼见到她有五天没吃一点东西,就喝了些些水,但就这是这样一个女人, 一再地用缓慢虚弱而又温和坚定对我们说,做我们要做的事情,不用担心她,她不会冲动做傻事。
她和她丈夫十年恩爱如初的感情,本来计划这次旅行结束后就回北京休养,要个宝宝,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可是……
她把她丈夫的遗物,所有沾满了血的衣物,背包,钱币,袋子及至红红的餐巾纸,一一拿出来工工整整地列队摆在度假屋前的过道的凳子上,并不抹去那些血,就这样摆着,外面有很多蚊虫飞来飞去,她就坐在那儿看着这些东西,一动也不动,我们又吓到了,赶紧小心地过去问为什么要这样,她抬起眼很认真地对我们说,我就是要这样拿出来给人看到,给人警醒,让更多的人,不要再遭受我们同样的事情...
她真是个伟大的女子。
我并不是很容易同情共鸣的人,我知道她很悲痛,但是我无法体会,另外我也非常不喜欢去干涉别人,于是COCO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和Q就去了别的地方,她的亲友最快会在一周内赶到,那也是我要离开尼泊尔的限期。第三天的时候,我和Q回去了医院去看望那个已死的男人,永生难忘。人死了,魂飞魄散,但肉身尚留世间,如果要死,也要死得体面,起码洁净有尊严。可是死得不是地方或不是时候,连这点都难以保证。这个不幸的男人在尼泊尔遇难,虽不至于曝尸荒野,也好不了多少。那么大的一医院,连太平间也没有,只有在临时在地下室,摆一个简陋的长桌子,上面铺一层厚厚市场拖来的冰块,昏黄的灯光下,那个生前体面英俊,如今血污满身的男人以奇怪的姿势和轮廓 像条菜市场的死鱼一样挺在那里,冰想必已经在融化,因靠近桌脚的地面已是暗黑一片。我不敢走上太前,我怕有气味和什么缠身,我不敢去想,他还要这样在这儿等多久时间……
不久,女人的妈妈赶过来了,车进度假村的时候,女人远远看到,终于再也坚强不住,一路狂奔过去两人抱头号啕大哭,相拥进了房间,不远处二楼的几个白人转过头看过来,潇洒惬意不以为然,复又看向远处的河边,而站在不远处的我们,终于可以把紧绷的肩膀放下来了。
人生无常,今天能活着,生气,悲伤,抑郁,迷茫,愤怒乃至嫉妒,都是福报。
签证已近,我急着回到加德满都转车回国,COCO和Q专程送我回,三人在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餐,次日清晨在路边摊吃过一个煮鸡蛋和简单的饭食后,背着巨大的包登了开往边境的车,两个年轻人在黄沙满面的路边挥手送我,COCO突然追跑上来,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跑着递给我,自此远行。
世界很小,而我们再也不见。
COCO去了梦想的意大利学艺术,找了个意大利厨子男朋友。
Q后来回到了HK,办公室工作做了一年后,耐不住,复又出发旅行,无意中看到他居然出了一本书,赶着驴车去喀什,做了香港的阿凡提,这个可以有,这个很Q.
一公斤5千元阿胶的今天,怕是Q的小毛驴活不到了。
而我,还是那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