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请人来做报告,你本觉得不会有什么新东西,就有一点无一点地听。确实,做报告的不过是讲自己如何不计报酬做工作,工作三年居然还欠了一百块钱,乡村一线教师任班主任25年,关心孩子们成长,与孩子成为朋友,孩子们的心里话特别愿意跟她说,成绩几乎全部是第一,不是镇里第一,就是区里第一。成绩没有凭空而来的,学校要求八点到校,她六点钟就已经开始陪孩子学习了。等其他同事到校,她已经跟孩子们多学了近两个小时。她说一到校,看到那些小孩,就忘了自己家的孩子,有一次出门时把自家的小孩锁在屋里,回家的时候,却不见了自家小孩,她找啊找,发现孩子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说的这些你不是也都做着吗?她是代课教师,八几年工作三年没有工资,你是正式师范毕业国家分配的教师,96年毕业时候半年没有全额工资,一个月180块钱,镇上还嫌没钱,两年没有给你们交养老保险。一周27节课,每天写日记如实记录的话第一个字都得是“累”字。小学一年级包班,搭档请假,你自己一个人管一个班近两个月,累得说话都没有力气,那些孩子们好像很有眼力,你越累他们越吵得厉害。最后,你头晕眼花,无力支持,以为自己得了大病,到县医院里查到底心和胃哪个器官出了毛病。那时候年轻,根本不知这种长期超负荷工作对身体的危害。2004年前后几年,教初中的时候,每天早上6点到校都是晚的,因为有的同事五点四十五就让学生坐班里了。中午半小时休息,学生趴在课桌上睡觉。你不知疲倦,一干若干年,似乎忘了累字。后来地生会考期间,你和几位女同事累得躺在椅子上起不来,头晕,腰疼,不敢懈怠,还是一如既往地帮着孩子们复习。感冒发烧,打完针,针头一拔,手臂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干,你就走上了回校的路。
你的同事有多少是这样过来的?大多数。
你是喜欢教育的人,做什么事都是全力以赴。再累,上了讲台,就精神百倍。胃气不足,说话多头晕,整天不敢随便说话,就攒着着那点力气上课,一旦上了讲台,你就百病皆无,说话中气十足。下来讲台,走出教室,你才觉得心跳当当心慌难受,两眼发直。你曾觉得你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讲台上跟同学们交流。
你的同事有多少人是这样的?绝大多数!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如今你觉得疲累不已。你看见自己心灵的疲惫潜伏在每一条皱纹里。
你听着台上那个虚岁五十一的女人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的年轻,朴实,甜美,你觉得你和她有着哪里的差距。
她说,我的孩子独自在家,想我了,就垫个小板凳闻我挂在家里的衣服,他说那上面有我的味道。
你想,是多长时间不相见,才让孩子对妈妈思念成这样?
她说,有两个小孩子特别愿意到我家里去睡一宿。可是到了半夜,有一个小孩说想妈妈了,非要吵着回家,她就和丈夫把孩子送到家里。回来,另一个孩子也吵着要回家找妈妈,她和丈夫又把这个孩子送回家。这样一折腾,回到自己家里,已经是凌晨四点多。8
你想,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好有多好,才可以让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如此任性?
她说, 班里曾经有个不太说话的小孩儿,基本不与别人交往,好多老师都说小孩子有病,久而久之,家长也认为自己的孩子有病。她却透过孩子的眼神儿看到了一颗需要关怀的弱小的心。她常常出现在孩子身边,孩子需要什么,她就及时地提供帮助。孩子需要橡皮,她就送上橡皮;孩子需要小板凳,她就给孩子递上板凳。久而久之,孩子向她敞开了心扉,也向世界敞开了心扉。
你想,一个老师对孩子的暖有多暖,才会融化包括孩子父母在内的整个外在世界给孩子造成的内在心灵的坚冰?
她说,班里一个孩子月考时整张试卷上只写对了一个字,她对孩子的家长说要给孩子补课。孩子的一位家长是幼儿园的园长,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耐心和信心。居然说:还是让老师省省心,多活几年吧。她却看到了孩子的潜力,不忍心让愚昧埋没一个孩子的生命光彩。她把孩子接到家里,孩子喜欢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孩子喜欢喝酸奶,就给他买酸奶。她用尊重和辛劳帮这个孩子走出了愚昧的黑暗。孩子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已经能考到70多分。
你想, 一个教师如何地爱她的职业,才会对一个父母本身是教师却不再教育的孩子有如此呕心沥血的培育?
……
你听着讲台上那个年轻的声音,你有一些顿悟了。
没有轻轻松松就干好的工作,但是,她,是始终累并快乐着,爱着。没有抱怨,没有奢求,甚至没有一丝为己的欲求,没有患得患失,没有斤斤计较,她生命的精气神都灌注在她的工作里,她辛劳,她愿意,她工作,她喜欢。她的生命没有丝毫的内耗,有的是燃烧的靓丽,而这种熠熠生辉,也让她的生命自有了一份纯粹。她的生命,就是因了这样的简单和纯粹,才会有如此年轻的气息。
你忽然想到那个故事:有人问上帝,你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作恶的人受到惩罚。上帝沉思良久,说:善就是对善者最好的回报。
是的,没有哪个人不是活的自己的心情。
你善,你就享受善的光辉;你恶,你就遭受恶的黑暗。
你爱,你就享受爱的喜乐;你怨,你就遭受怨的凌迟。
她把自己的身心放在光辉里,喜乐里,你把身心曾经放在何处?
五十岁的你,在这天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