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恒
前些年，新推出的高希希版《三国》曾经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有人说，剧中人物的台词太过现代化，无法和老版三国相比。但是和老三国不同的是，这部戏给了更多的曹魏和东吴视角，以前那些有些龙套的角色有了新的诠释。这是我想看到的，至少，有一位可与汉朝张良相比的重要人物得到了很多戏份，这就是荀彧。
然而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的荀彧，还是在《大军师司马懿》中王劲松所饰演的。他的荀彧虽然出场不多，但每一次亮相，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眼神如苍鹰一般锐利，如狐狸一般机敏，看似波澜不惊，却是汹涌暗流。那泣血的痛诉，振聋发聩，看到送来空空的食盒时候后，面容平静却忧心忡忡，没有悲伤反而自嘲的笑笑：“终于没有大汉的俸禄可食了。”后来他也是在《声临其境》中的惊人表现，我又一次领略了王劲松深不可测的台词功底。
历史有趣的是，当你从不同的浩如烟海的典籍史册中拾取人物的一个片段，如同撷取一颗珍珠，这些珠翠会慢慢串成一条完整的珠链，这时候，眼前人物的形象也慢慢鲜活起来。
无论是荧屏上还是典籍中，荀令君始终是那个形象，一个始终不改初心，有心匡扶汉室，却不断陷入困惑的仁人君子。弱冠之龄，名门良相之后，他目睹董卓作乱，涂炭生灵，天下纷争，苍生危殆的时局，不愿苟图衣食，枯立庙堂之上，有心辅佐一位真正心系大汉的主公，在袁绍和曹操之间，他终于选择了后者，这尽心尽力地效命，一恍就是二十多年。
在曹操讨伐陶谦的时候，却收到吕布袭击后方的急报。当时，曹操急于报父仇，后防尚未稳定，吕布得陈宫之计，兖州大半沦陷，只有荀彧和程昱留守的鄄城等三座城池未失。失去整个兖州，意味着曹操将无家可归，攻打徐州不成的情况下，连重整旗鼓的根据地都没有了。
在这危急之时，荀彧不顾属下劝阻，置个人安危于度外，亲身赴敌营游说敌将郭贡，和程昱一起为曹操保得最后的根本。
官渡之战的时候，依然是荀彧，虽然曹公身在前线，也不忘时时问身边的人：“文若先生有信来吗？”他与文若既是君臣，亦像挚友。在前线的战事陷入僵局，曹操几乎要撑不下去，萌生退意的时候，是荀彧，给了他一剂强心针，开说大计，分析袁绍不如曹公之处，不难看出，荀彧的意见，对曹公有着特别的意义。
可惜这样君臣相知的时光，渐渐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危难的时刻总是能同心同德，而当曹操平定了整个北方，牢牢掌握住中央朝廷之后，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柳絮飞花，凭添鬓华，当年风华正茂的文若也有了一丝白发，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曾经察纳雅言、从善如流的主公，有时非常熟悉，有时却有一丝陌生。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拷问着自己：“自己的梦想真的可以实现么？”
他看到的主公，正在走着一条与他设想中背道而驰的道路。曹操成为了魏公，俨然独立的中央小朝廷，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他又目睹了伏完一家的惨死，伏皇后被曹操的侍卫勒令自尽。他预感到，自己担心的事情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他越来越堕入一个不断被吞噬的黑洞，无法回头，却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放眼天下，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处。跟着曹公继续走下去，自己世家蒙受汉朝国恩，却一步步的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他眼见汉祚四百载，气运一点点消亡，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他或许也可以转而投奔刘备？刘皇叔可以帮他完成梦想？可是当时的刘备仅仅在荆州刚刚立足，未成气候，而他名扬天下，在朝中的地位也如日中天，侍奉二主的名声决不能在他身上出现，而他即使想抽身而退，学范蠡泛舟五湖，云游四方，也是再无门路了。
终于，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不要这样缄默下去，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气数不多的汉廷聊尽心力。
这年的冬，很好看的雪，蹁跹舞若梨花。文若看着窗外，在床榻边静养。他远在寿春，却收到了从许都寄来的食盒。
一层揭开，空无一物。文若心头一沉。
再揭开一层，文若自嘲一笑，再也不食汉禄矣。
文若不是聪明人，文若不想尸位素餐的活着。梦想破碎了，他情愿一死。或许曹操终其一生没有跨越那几级台阶，成为真正的万人之上的皇帝，也许真得的是在垂垂老矣之时，还念及天上的文若还在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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