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把湿漉漉的沥青路染成破碎的调色盘，小飞缩在连帽衫里，像一滴即将被夜色吞噬的墨点。十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磨损的线头——那里曾被拶具夹得骨裂，现在还留有浅白的夹痕。
橱窗里足球海报鲜艳得刺眼。C罗腾空抽射的瞬间，他视网膜却炸开另一幅画面：肮脏的横梁垂下麻绳，自己悬空的脚尖徒劳地蹭着地面。海报旁镜面映出他煞白的脸，额角那道淡疤在LED灯下泛着青。
"最新款碎钉鞋！助力急停变向！"
店员热情的吆喝扎进耳膜。他猛地捂住右耳——那里残留着赵强的狞笑……
"骨头挺硬？我看你能撑多久！"
冰柜门开合的冷气扑到小腿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鞭打时的疼痛。
三次了……
曾经在球场上像飞鸟一样翱翔的自己，如今却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已经接连三次在训练场上失控。自己到底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在比赛中这样，如果因为自己让球队在比赛中失败，那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小飞忍不住冷汗涔涔……
难道，自己的足球生涯真的要终止了吗？难道自己和林峰教练还有球队兄弟们的情谊，要划上句号了吗？
心中传来一阵阵绞痛，风吹在小飞的脸上，两行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舍不得又怎样？曾经的程小飞，已经死在了赵强手里，现在的自己对球队来说，只是一个没用的累赘……
小飞感到胃骤然抽紧。他仿佛又看见浑浊水流漫过漏斗边缘，听见自己失控的呜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疼痛却压不住喉头翻涌的酸水。他冲到天桥底下蜷在垃圾桶后干呕，胃袋空空如也，只吐出带着铁锈味的恐惧。他看到了自己手机锁屏照片——去年夺冠日，他被队友抛向晴空，球衣被风吹成飞扬的帆。
水珠顺着桥墩滴进后颈。他慢慢蜷起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风里仿佛传来远处球场模糊的欢呼声，像隔着一万光年。
“教练，我……我想退队。”在林峰办公室，小飞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时，林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为什么？”林峰的声音异常低沉，他强迫自己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我……踢不了了。”程小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那些东西……它们总在我踢球的时候跑出来……我控制不住……我害怕……我怕下一次，我会在真正的比赛里崩溃，害大家输球……”他抬起头，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教练，我不想……不想再拖累大家了。让我走吧。”
林峰看到了少年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自我厌弃，他知道那场绑架留下的创伤，远比身体上的伤痕要深得多，它正在吞噬这个天才少年的光芒和热爱。他开始后悔自责，自己总是天真的认为只要回到球场，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是他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你听着，程小飞，”林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双手重重按在小飞的肩膀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从来不是拖累！从来不是！你经历的，是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噩梦！你能坚持到现在，还能在场上踢球，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你比任何人都坚强！”
“我不坚强！”小飞猛地挣脱开，情绪第一次失控地爆发出来，“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害怕喝水！我害怕黑暗！我甚至害怕听到哨声！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放过我吧，教练！”他几乎是嘶吼着，将积压已久的恐惧、痛苦和无力感倾泻而出，然后颓然地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眼泪不断地喷涌而出。小飞激烈的反应让林峰感到震惊心痛，他没有再试图拉小飞起来，只是默默蹲下身，像一座沉默的山，守在他身边。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能做的，是让这个无助的少年知道，他在这里，他不会放弃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