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每一次都以为不会再见面，可偏偏却遇见。

在那些年无数次的想过再遇见却偏偏不见。

那一次餐厅分开之后，江辰没有再联系过姜语，而她更不会去联系他，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两条交叉的轨道，越行越远，越久越不可能再有交集。

会碰到江辰实属意外，沈悦结婚前夕喊姜语去唱歌，她去了，一推开门望见人群里的那个人，想不注意都难，他就随意的靠在最外圈的深棕色沙发上，手里捏着一瓶鸡尾酒，淡蓝色的液体在瓶中晃荡，清新的颜色很衬他的衣着。

人群里一眼就会看到他可能是一种本能，也可能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在人群里去找寻他的身影。

姜语在心里暗自懊恼，他们俩个的朋友圈什么时候这么相近了，从前好几年想见遇不见，而如今不该见面的时候却频繁碰到。

沈悦欢快的对着她招手，“姜语，这边这边，快过来坐，我帮你点了几首歌在后面排着呢。”

姜语对着江辰微微点了点头，从他身前侧身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一条腿随意搭在茶几下面，她走到跟前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撤离的动作。

姜语不解的望着他，他就静静的看着她，她竟莫名的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这默契来的好生奇怪。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鼻中嗅着淡淡的清新的酒气。

姜语望着桌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江辰转过头来问，“叹什么气。”

“你好幼稚啊。”姜语笑着看着他。

江辰笑了笑，想起从前他们那几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也好，一起出去玩也好，好像他的身边位置总有一边是她。

他总能一回头就看到她的，是从什么开始就变了呢，是从那一次他差点亲了她之后，还是因为他很自然的那一句我陪你以后呢。

她开始躲着他，他很清楚，于是他也就不再靠近，他以为那是她的意思，是她的态度。

可是江璃说，江璃那天冲他喊，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回回那么多，为什么都从来都不回头看一看呢，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回头看呢？

十二年一晃而过，他怎么觉得仿佛就像昨天呢。仿佛是刚认识她的模样，她笑靥如花，望着他神色温柔，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喊着江辰，他总是会停下。

可是后来她怎么就不喊他了。

“为什么？”江辰突然开口道。

“什么？”姜语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后来你不肯再喊我的名字？为什么后来你不肯在走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们走着走着就走丢了呢？”江辰一连三个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丝思考的机会，凭借一股冲动问出来。因为他不敢停，停下来就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如今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些，可是在江璃明明白白的说出她喜欢他是真的的时候，他就很想问一问她，为什么喜欢他却又再后来疏离了他。

“我没有不喊你的名字。”姜语淡淡回了一句，很明显的在避重就轻，她知道他醉了。

是，她没有不喊他的名字，只是后来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距离。

“姜小语。”

“嗯？”从他口中低沉的喊出她的名字，她有些怔然。好久没有听过的三个字。可是姜小语这三个字早已在那个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分崩离析了啊。

“可不可以从头来过。”

“江辰，你醉了。”

“我没有醉。”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姜语有些无奈，对于江辰她一向很难有抵抗力，很难去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更何况他现在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更是让她毫无招架力。

可是她没有醉，她不能陪着他一起胡闹，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你曾经去苏州找过我，你的桌子上一直放着那个笔筒，你还跟江璃说你喜欢我，姜语，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江辰的语气有几分逼迫，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不容许她退缩半分。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她记得他夸过一次她穿粉色好看，她衣柜里有很多淡粉，浅粉的衣服。

她记得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两个人走丢了，那她就在原地等着他来找，后来他们分开那么久，她一直等在原地，她一直徘徊在当初那个地点，可是却根本没有遇见过他。

她记得关于他的每一件事往事，他们一起去网吧，她看着他玩游戏，她仍旧能想起他赢了游戏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他们一起散步，他陪着她写作业，他陪她练习八百米，他帮她吹过一次头发。

她还记得，他们经常一群人去吃烧烤，她坐在他的左手边，她吃着他递过来的烤串，每一次都感觉很好吃，可是后来她自己去过一次，却再也找不回原来的味道了，她再也不想去吃了。

她还记得她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以后，却还会经常去搜他的各种ID账号，看看他最近的动态和生活，后来就看不到了。

她还记得无意中重逢的那一次，时隔多年的再一次相遇，她见到他的心情，那种雀跃和惊喜，忐忑和胆怯，是和见到其他人很不一样的感觉，她终于明确他的特殊，却也知道并无可能……

你看，这些我都还记得，关于你的一点一滴，关于我们之间的一幕幕一桢桢像是电影似的画面来回在脑海里回放，可这些如何能够告诉你，怎么可以告诉你，以什么身份告诉你。

“可是都过去了啊。”姜语拿起桌子的酒杯抿了一口酒，极涩极苦。

“是这样吗？”江辰略有些自嘲的语气。

仿佛存放在心底一幅静止的画，从画中走出画外，突然如此鲜活亮颜出现在他的眼前，封印画作的心从沉寂到澎湃，如何能三言两语的说过去就过去。

“只能是这样。”姜语说的很坚定，是对他说的，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晃晃酒杯，杯中浅黄色的液体溢出来，滴在手背上，触感温凉，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十二年了啊，这期间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情，像是隔着一重重屏障，她已经看不清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沈悦从沙发的另一头走过来坐下揽住她的肩膀笑道，“怎么愣神了，酒都洒了，没感觉到吗？”

姜语回神，来自四面不同色调的灯光交织下看得到沈悦眉梢的喜悦，映衬着她容貌昳丽，姿态怡人，果然是新嫁娘独有的神采。

“你怎么可以这么美呢？我都舍不得把你给嫁了。”姜语故作叹息道，伸手去掐了下她柔-软的脸蛋。

“哎哟我的大美人，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沈悦夸张的神态逗乐了姜语。

沈悦舒服的半靠着软皮沙发的后背，推搡着她胳膊突然问一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姜语有些不解。

沈悦笑道，“别装了，刚刚你和江辰的互动我全看在眼里呢。”

姜语有些惶然不安，“那其他人……”

“放心，其他人都忙着喝酒唱歌吹牛皮没人关注你们。”顺着沈悦的眼神看了一圈四周人的状态，果然是沈悦说的那样。

姜语略微安了心，漫不经心的答道，“能怎么样，闲聊几句而已。”

沈悦嗤了一声，一脸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语调略微轻扬反问，“闲聊而已？”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来，喝酒，一醉解千愁。”沈悦拍了拍她的肩膀岔开了话。

姜语猛然灌了两杯酒进肚，觉得有些不舒服，起身去洗手间撩水拍了拍太阳穴，回去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向了走廊另一头，推开那扇半遮掩的铁门，走到了平台，以她眩晕加近视的双重作用下竟没有发现那边早已站着一个人。

浓郁的夜色下，笼着一层薄薄的月色，那人淡淡的身影随意的半靠着天台，眼前飘散几缕吸进去又吞吐出来的烟雾。

姜语猛然停在原地，因步伐紧收，碰倒了一旁的空置酒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前面的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他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团雾。她突然有些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否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江辰。

“姜语？”江辰有些诧异的喊道，却同时迅速的摁灭了烟。

有些事情仿佛不用刻意去记，他习惯了在她面前不抽烟，如同她习惯了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走了。”姜语淡淡的说道。

“没有，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江辰就这样看着，月光倾泻下来笼着她的四周，仿佛披了一层白纱，她的面孔素净如昨，让他不由的产生一种错觉。

就像是当初他站在她的身后，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色，同样是她，可是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背影，却同样的伸开手也触摸不到。

被凉风吹了好一阵，他冷静下来想一想那一句从头来过实在太可笑，可笑到他都不知道如何在进去面对她。

“是挺闷的。”姜语应了一句，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远处吹来一阵风乱了她鬓角的头发，她伸手拢在耳后，过了半响道，“我当初跟朋友去电影院看过前任攻略，看到罗茜在自己的订婚宴哭着都没能问出那一句话，我当时就想啊，这女人太没意思了，明明以前有这么多的机会去问的，明明以前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等到一切不可挽回了，等到自己都放弃了，却还是要去问一个答案呢？答案真的这么重要吗？珍惜眼前才是对的不是吗？”

“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她要的是一个结果，她想要给自己的执念划下一个句号，她想要重新开始，她不想把自己束缚在过去了，她要爬起来站起来去面对过去的自己，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笑的更恣意明媚。”

“所以，”姜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江辰，我其实也想要一个答案。”

其实有些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会觉得遗憾不甘，可一旦问出来了，好像一下子就轻松了，不管是什么答案，想来都是可接受的。

“喜欢，很喜欢。”夜色愈发浓厚就越发安静，方寸之地只余江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紧绷在她心上的那根弦终于松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一抹笑容。

她说，“江辰，谢谢你。”谢谢你喜欢过我，让我在以后老的掉了牙齿的时候，去回想我的年少时光，不至于是我的一场独角戏，不至于太过心酸，在我喜欢你的年纪，刚好你也喜欢我，已是足够幸运。

她的笑容清浅如月，神色柔和。

可是江辰却突然就觉得她好遥远，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今夜丢失了。

“我好恨你。”

“恨我什么？”

“为什么明明喜欢，却在我靠近的时候故意疏远。”

“江辰，你是忘了吗？”姜语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很可笑，“你那个时候是有女朋友的。”

江辰被反问住，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没有？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顾颖是你江辰的女朋友。”姜语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生气。

她其实是在意的，在意他身边来来回回女朋友更换，总是听到身旁的人讨论江辰和谁谁怎么怎么样。

“那不算。”

“如何不算？”

“不喜欢就不算。都是别人起哄的。”

“是吗，那你喜欢谁。”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当初我跟你暗示过，你不曾有任何表示。”

“什么时候？怎么会？”

“有一次我们互相试问对方当年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告诉你有，你问我是谁，我没有说，可是半夜的时候我给你发了一条短信，你没有回。”

“你发的是什么？”

“那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四周一片寂静，姜语站在原地沉默半响，抬起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一字一句的说，“都过去了，不重要了，我们争执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啊，没有意义了。”江辰附和一声，向前走近几步，站定在她面前细细打量，她瘦了，头发长了很多，细长的耳坠平添了几分女人的成熟与精致，退却了当初的稚嫩。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理一理她鬓角被风拂乱的几缕长发，终究是抬到半空中又垂了下去。

似有叹息声响起，这些年他们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说到底是他们不够勇敢，还是不够在意。

我们曾相爱，一想到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