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沃思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时,而今,掐指一算,竟有四个多月没来了。车子一拐进那条自然平整的手作步道,四只小怪物就闻声迎了上来,围着每个从车上下来人的裤腿一顿嗅,一看都是熟悉的气味,兴奋地抬起前半身和前腿扑了上来,再用挂满哈喇子的舌头左舔舔右舔舔,直到换来对他们亲切的呼唤声和温柔的爱抚。“他们还是一样的活泼调皮,唯独少了小丑。”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忧伤。
跟着小怪物们向花园走去,最小映入眼帘的门口那棵大桑树,有了盛夏的阳光和充足的雨水,叶子长得又厚实又光亮,整棵树看起来格外郁葱茂盛,用它大大的荫凉欢迎每一位到来的朋友。听说在农村,很多家户都喜欢在家门口种一棵老桑树,春有黑紫香甜的桑果,夏有大片的荫凉,为辛苦劳作归来后的简朴农家人奉上丰硕的美味。新年到来时,家人会在老桑树前摆上贡品,感谢老桑树一年来的庇护,也祈祷保佑来年的平安!沃思的这棵老桑树在我们心中是一样的神圣。
蚊滋滋说给玉米地拔草的辛苦活儿留给了PDC学员们,我们几个今天要干点农村老太太们的活儿——从大米里捡米虫。
在大桑树的树荫下铺好地布,把米倒上去摊开,看到同事弯腰低头一下一下翻米的情景,一下子勾起了三十年前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记忆。
80年代的农村,生活物资匮乏,家家户户都是一贫如洗,种田收割的粮食是一家人一年里最重要的口粮和收入来源,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是全村人的祈盼。我们家会把收获的粮食一部分晒干后囤起来留做一家人的口粮,把其余的部分卖掉换些钱来用。因为要储存一年的口粮,家家户户都把粮食存在缸里、瓦罐里、布袋里、编织袋里,总之,家里有的都用上,姥爷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我家用来盛粮食的大缸有几口是烧制的,另几口是用水泥灌筑的,都跟当时七八岁的我差不多高,放在北屋最东头专门放粮食的房间。小麦熟了的时候,姥爷先把晾晒后和着泥土气息的麦粒一袋一袋倒进大缸里,看着那一粒粒金黄的麦粒流水般倾泻而入,姥爷爬满皱纹的脸颊会绽放出收获的喜悦和不再担心家人挨饿的轻松。等米缸被灌满,姥爷会弯下原本已经弯曲的瘦瘦的身体,把掉在地上的麦粒一粒一粒捡起来放回缸里。再用手来来回回把麦粒铺平,像是摸索着他的心爱之物,一遍一遍,小心翼翼。把麦粒铺平之后,会在上面盖两三层白色的塑料布,塑料布向四周垂下来,姥爷会耐心地把周围的褶皱整理的尽可能均匀,用绳子紧紧的缠绕几圈固定住。然后再把已经筛好晒干的细沙倒上去铺平整,之后再盖一层塑料布再用绳子缠绕固定,最后再把沉甸甸的水泥盖子盖上。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费力繁琐地盖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后来上学了解了密封的原理和作用后才理解。
小麦是一家人最重要的粮食也是最多的,收藏起来格外费心。除了麦子还有玉米、黄豆、绿豆、花生、小米、芝麻等,它们的总量相对小麦来说都少多了。各种不同的粮食收获后储存的原则是一样的——晾干、密封、干燥阴凉处储存,只不过用的容器不同。
夏天是昆虫们繁衍生息的好季节,也是储存粮食的头疼期。不管包裹遮盖的多严密,总会在粮食袋里发现米虫的身影,让人心疼又气愤。长虫也有解决办法——把虫一个一个挑出来呗,哈哈!于是,经常会在街头巷尾看到端着簸箕簸东西的妇人。
米虫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被称为米象的紫色象鼻虫,2毫米左右大小,簸粮食时米象会自己往外爬。另一种是粉色的肉虫子,最长有5毫米大小,一有动静就头尾向中间蜷缩,并往深处躲藏。肉虫子长大了变成灰色的蛾子,蛾子会在粮食里产卵生出下一代,如此循环。
簸箕是农村很常用的农具,我喜欢看着妈妈一上一下有节奏的簸动,大米会跟着飞起来再落回去,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这么一颠,飞蛾会主动飞出去逃难。然后就需要坐下来用手的外侧轻轻一边拨米一边仔细看有没有米虫露出来,一层一层的拨开,从左向右,再从右向左,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挑拣。因为虫子们都太小很不好找,妈妈会说:“你们小孩子眼睛好使,来帮我一起找。”接收到求助信息的我感觉是被赋予了重要的使命,赶忙跑过去认真地做。这是一项考验耐心的细致活儿,做一会儿还行,时间一长就耐不住性子,很快工作就变成了玩儿——抓起一把米粒体会它们从手指缝间一粒粒滑落的感觉,再抓起一把从左手倒到右手再倒回来,不厌其烦,不亦乐乎。那时候小小的我已经知道粮食的珍贵,虽是贪玩儿,却不敢浪费掉地上。看到米虫后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挑出来,向空中抛出个漂亮的弧线,这时会立刻吸引一群母鸡“咕咕咕”地扑过来啄食那从天而降的肥肉,之后母鸡们会围着等你的下一次抛出,再一蜂窝地抢上去,因此,可能会引发一场母鸡们的战争。
昨晚回家跟妈妈说起这些往事,妈妈说:“小麦和大米还好,挑一挑就没了。如果是绿豆在储存之前没晒干生了虫,无论怎么挑怎么晒都不管用,虫子会一直把所有的豆子吃光,直到颗粒无存。”虽然不种田已有十多年,妈妈说起这些就像是昨天的事,兴奋又激动。
是呀,用心做过的事情,可能会随岁月的流逝而尘封,但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记起,带着自己成长印迹的回忆,幸福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