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气

    老舍曾说过: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我出生于云南省红河州的一个小县城里。4岁时,正是我开始记事的那年。生活带给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坐在一张泛黄的小板凳上,一面在木盆里洗着衣服,一面指着我哥哥说:“走,你让他走,山上有野狼,他要离家出走你就让他走。”木盆里白色的泡沫,洗衣粉的香味,挡在我面前的哥哥当然还有我的抽泣就像和面一样被揉进了我对母亲最初的记忆里。

    当然我的母亲并不凶神恶煞,也并不真的想要我离家出走,只是一般吓唬一下罢了。我的母亲姓李,为人敏捷刚强,但也十分的忠厚慈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句诗词用在我们兄弟姐妹身上再合适不过。一直到初中我们穿的毛衣,戴的手套,帽子都是母亲亲手织的,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母亲还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人。我是如此地热爱那些精美且颇具设计感的毛衣,手套还有帽子。我迫切地渴望着冬天的到来,但也耐心地趴在妈妈的背上,静静地看着妈妈手中的一针一线。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就这样被妈妈一针一线地缝进了毛衣,手套和帽子上,被我们穿戴在了身上,帮助她的孩子们抵御了冬天的严寒,那时候我在我的小伙伴中总是最骄傲的那一个,因为我不用像其他孩子那样被父母捂上七件八件衣服。一件母亲的毛衣,一副手套,一顶帽子就足够让我大胆地在冬天里奔跑了。

    大二那年,我出国读书,期间遭人百般刁难,我变得气馁没有自信。经常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像窗外那只被冻僵的小鸟一样,迷茫。它似乎是只掉队迷路的幼鸟,独自抵御不了这般的严寒。只能任凭寒风在它的身上凛冽。父母经常打电话来问我的近况,听着我的哭诉,母亲告诉我:“我帮不了你任何事,你必须自己解决,我生来就不信命,还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也要这样坚强”谈话的结局当然可想而知,母亲一直在用她的方式让我振作,而我却总是认为母亲不够体谅,不够心疼,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我原以为这样的对话会一直以争吵或者母亲强挂电话结尾,直到突然的一天,我毫不客气地接起家里姐姐的电话。准备好争吵辩解的我却暗暗地在电话的这边低头后悔。“你知道妈妈最近很担心你吗?觉也睡不好,天天给我打电话,天天以泪洗面吗?”其实我是不大懂事的孩子,在内心的感情上,总是偏向妈妈的。我也并不是喜欢和她争吵,只是这样的争吵会让我觉得我还是依赖着妈妈的。

    就这样,我磕磕碰碰地从国外毕业,回到了中国,一天偶然地机会,发现妈妈手机的屏保换成了我小时候的照片。妈妈说:“你看,你以前笑的多开心多无忧无虑,怎么去了趟美国就让人刁难,生活过的这么苦啊”我笑嘻嘻地亲了我的母亲一口:“因为我还小呀。”母亲无奈地说:“你已经不小啦,应该成熟一点啦。”

    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也是整天唠叨个不停的。长大后,听到母亲的唠叨,我的回答总是好,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做的。好像希望这样就能止住妈妈的唠叨,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唠叨,我从内心深处来说是喜欢这样的唠叨的。这是一种任性的喜欢这样的唠叨让我觉得心安,让我觉得有所依靠。

    曾经有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应该长大了,好像真的应该斩断自己内心对母亲的依赖,于是狠下心来几天都不联系妈妈。回到家后,妈争抢着要提我的行李,我不善言语,也坚持着说:“妈,这行李箱太重啦,您提不动的。”我的母亲倔强地说:“哎呀,我能提动,我不帮你提东西我来接你干嘛,你去提那个小袋子就好了”这样来回争执一番,我还是坚定地把那袋较轻的袋子塞到了妈妈的手里。

    母亲很高兴,一边忙着给我准备晚饭,一边小心地问我:“为什么都不和妈妈打电话问问家里的近况。”我沉默着想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妈妈见状也便转换了话题。我静静地仔细地看着母亲做菜的背影,也许是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的母亲老了许多,变得有些臃肿的身材,翻菜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了,头发似乎比我上次见时更干枯更灰白了些,只听妈妈自言自语道:“我的盐巴呢,刚才还放在这呢,怎么就不见了”。我的心顿时像被人狠狠地掐住了一般,眼泪夺眶而出,急忙找了个借口,躲进了厕所,将眼泪抹干。在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原来,原来我的母亲是真的老了,这是多么让人无力的现实。而我,是真的应该长大了。

    现在我又离开了家拼搏着自己的生活。我妈在牵挂着我,尽管她在远方并不在我的身边,但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当我迷茫,当我做错事的时候。我总能感受妈的存在,有时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妈慈祥的笑容。这是一种独特的感受,妈总是我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部分,只要妈在就能多几分孩子气。人们常说,父母健在的孩子仍有来处,而父母走了孩子便只有归途了。我真的好希望我的母亲能够长命百岁,我也真的希望我能这么一直孩子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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