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小时候,每到晚饭时刻,都是一家人守着做好的饭菜,等待父亲回家,好比电影《焦裕禄》中演绎的吃饭一样,哪怕饭桌上只有黄面窝窝头、腌咸菜呢。六七岁时姑姑从西安来我家,我还记得当时妈妈带着我去买黄豆芽、去她工作的集体饭店窗口买卤猪头肉的情景。我小时候到了冬天,家里一般都吃白菜萝卜粉条、立芥疙瘩腌的咸菜,黄豆芽因为黄豆含油而比绿豆芽香很多,就感觉能吃顿炒黄豆芽就是改善;至于吃卤肉,一般得是来了尊贵客人和过年才有可能,平时吃肉的话,都是买一两毛钱的前腿肉,肥的炼油用来炒菜,瘦的切成极细的丝炒菜或者剁碎了做炸酱面,能吃出来肉味就美得不得了。所以被带出去买卤肉,还肯定能在眼巴巴流口水时,得到橘子瓣那么大的一块,幸福感满满。
老爸那时候在定鼎路理发店上班,回家要路过那家卤肉店,因为妈妈在那里干临时工,所以会给切得肥瘦如意些、秤也能高一些。他要是因为某个月干得多了发工资多些,就会拐过去买二三毛钱的,刚好可以夹一个烧饼吃,这种吃法一直流行到现在,还依然叫做“肉夹馍”,依然是在饿过头时最过瘾最解馋的食物。但是老爸一般都不听老妈的话,并不夹个馍自己吃了,总是把那两三毛钱的肉也拿回来,把已经切得很薄的肉再从中间切开,说这样每人都可以吃两片,他说他一个人可以吃到一半,已然是吃得最多的人。
那时候,一到夏天,家里也吃西瓜,跟每月吃两顿肉一样有次数控制。我记事时那些年,是一个夏天吃四次,从夏至开始到立秋,夏至之前西瓜一般还没有大量上市,有了的话也很贵;立秋之后,是老爸说秋后吃瓜果容易拉肚子,不再吃了。现在一年四季都有瓜果,也没见谁拉肚子的,看来当年主要还是为了省钱。
每次吃西瓜,都跟个重大仪式似的,必须由老爸持菜刀,西瓜用水洗了或者用湿抹布擦了,再托到手里用另一只手拍了,把贴地生长的一面朝下,这才用刀切下去。而这第一刀并不切向瓜体,而是切到瓜屁股也就是瓜蒂附近,再用切下来巴掌大小的瓜皮内侧,用来匕匕刀,接下来就一定是把西瓜先从中间切为两半,大家也都等着听下刀时西瓜是否发出“嘭”的一声。
由老爸切西瓜,并不是非得他同意了才可以吃,而更多是因为他老人家切得大小均匀,不仅大家吃的一样多,看上去也舒服。反正作为处女座的我,是极其看不惯连西瓜都切不均匀的现象。所以,到了我能托得动西瓜,能切的比老爹还均匀时,这活就有我来做了。只不过,那时候吃西瓜已经基本没有那么强的仪式感了。
吃完的瓜皮,也不是随意扔掉。那时候没有薄皮西瓜,皮都比较厚,有的厚得能顶得上冬瓜了,就也类似冬瓜样的清炒了吃;薄得不值当吃了,就送给喂鸡子的人家,仍给鸡子吃。
西瓜籽呢,那时候西瓜籽都比较厚大,黑色的多,一般人家都会洗一遍,均匀洒在芭蕉叶做成的扇子上,放太阳下面晒干,当瓜子吃。
所以,那时候还没有买瓜、洗瓜、切瓜、收拾瓜皮任务的我们,乐趣在于吃瓜,在于看老爸切瓜,讲关于吃西瓜的故事。而今的人们,吃西瓜早已没有了仪式感,西瓜也有了吊着生长的,没有了正反面。
所以,现在的我们,都成了吃瓜群众。
建伟
2021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