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池国天南大城,榞城,城外无名破庙。
许墨倚靠在破庙前残破的柱子上,嘴里叼着青华草,看着远处夕阳,那红出一片天的夕阳,是他最喜欢看的,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美好,他看那红色暖阳,像极了黑暗里唯一的光,可以照亮夜晚破庙的漆黑,驱散孤独感以及无尽的寒冷。
自许墨有记忆以来,他就在破庙里。
他不知道他几岁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孤身一人,不像其他的孩童有人陪着,大人牵着手说笑。他只知道他饿了就去帮人做工,工钱是几个馒头,渴了就喝破庙后山的山涧水。
许墨这个名字还是苏家的小姐给他起的。
那时许墨还不是许墨,他没有名字。
卖包子的林老头叫他小蛮子(指流浪的乞儿)。
林老头让他给中南街巷一家姓苏的人家送去订好的早食。
后来小蛮子就有了一个叫许墨的名字,也多了一个在榞城唯一的朋友。
在榞城苏家小姐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学堂,教街坊四邻的小孩启蒙之学。
“嘿,许墨你来了。”苏清浅笑嫣然,站在自家窗前看着提着几份早食的许墨。
一晃许墨给她家都送了一年多的早食了。
一年前,苏清路过林老头的包子铺,留了一个地址,找来了一个小蛮子。
后面多了一个叫许墨的小蛮子,她总不能一直叫人小蛮子吧。许墨这名字还是她给取得呢,她当时正在看“华池轶事”。
书上有一句“许你墨世留芳,古来皆荒。”
那么就叫许墨了。
毕竟身为榞城未来新一代第一人,她总要做更多事,才不枉苏清留一世之名。
比如多一个叫许墨的小弟,创一流学说,从南走到北,去最远的北边见传说。
“传说,北面有海,其名无忘,海里有一神物,可窥众生过去未来。”
她,苏清,苏清的一生就该是最灿烂的。
神物她要见,夫君要自己找,才不信那媒妁之言。
她要成为华池国第一女圣。
“苏家姐姐,这是今日的早食,还请你快些给苏先生送去吧。”
“许墨,你想识字吗?若你愿学,我可教你。”
苏清看着许墨道。
许墨其实不觉得识字有多重要,他本一人,每日只须考虑下一次吃什么,能不饿就行,识字,新衣,这种在他看来是上等人家才能有的事,他求不得。
“好啊,我愿意学。”许墨笑道。
苏清沉想了一会。
教许墨识字这事不可在家里教,不然爹爹回来又得说道几句。
“今日黄昏,我在珞珈阁等你。”苏清想了一个合适的地点。
“行,那我先回包子铺了,苏家姐姐,待会见。”
许墨开始往回走,穿过青石街道,两边的商铺在吆喝着,每个人为生计愁,有人为赋税,有人欢喜有人忧。
自三年前,皇帝病危,各皇子为登帝位明争暗斗,朝野大臣纷纷站队。有人拥世家一脉的三皇子,有顶级势力力保前皇后人。还有的坐山观虎斗,笑看天下风云。
华池一国,开始经历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一天,许墨开始识字,古荒大世界在无尽时空中由此而生。
…
珞珈阁不是阁,它只是榞城的一座小山,在榞城以西之地十里,传闻有一位自外域而来的游医在此地为城里的人底层百姓看病。当时的榞城巨商请他为自己的爱妾诊治,医无效,妾亡,巨商怒,一气之下把游医丢到秦漓河去了。
后来城里的人为纪念游医,以医师珞珈之名为此地命名。
许墨来过珞珈阁几次,因为这里可观榞城之景。
榞城是天南大城,离华池帝城几十万里之远,从十万里蛮族大山流来榞城的水就成了秦漓河,秦漓河自此成了榞城一景,每到“古落节”,榞城秦漓河畔,画舫笙歌三夜不绝。
这里酿酒之术独具一格,酒香飘溢,取秦漓之水以及优质高粱为原料,以小麦制曲,采用两次投料,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秉承端午制曲,重阳下沙等工艺酿造而成。
生产出的酒往往被送去帝城参与御酒之选,也是帝城世家豪门臻饮之选。
有记云“榞城的酒,北地的佳人,西面的驹,深海的堡垒”不可全求。
谁的朝堂可定邦安国?
谁的江湖道尽恩怨情仇?
谁的天下看见山河春秋
看见情恨两愁看见鸳鸯不休
是情难回头还是战与火的嘶吼?
“岁月无声以回头,且以痴绵共白头”
人间世,恩怨仇。
山海走,荒野崩。
五谷粮,四季修。
百姓苦,天下叹。
江湖儿女,江湖愁。
…
许墨穿过一地风霜,越过了榞城的斑驳,来到了珞珈阁,见到了在珞珈阁里的苏清。
站在亭子边许墨从珞珈阁放眼远眺,秦漓河把榞城分成了内外两城,内城住的都是许墨羡慕的人,他去当过世家子弟的陪练,一样的大小,不一样的命运,居住在内城的世家子只需要把他们陪练高兴了,许墨就会得到三天的赏赐,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从不会去看的东西,却是许墨几天的食物。
许墨常去榞城林家陪练,榞城林家以武立业,林家是榞城之主,林家主一身绝世武技震慑榞城三十载。
林家有林暮雪这位喜爱习武的大小姐,任性不刁蛮,在许墨有一次食物被人哄抢时,是她出手相救,才免了许墨之难,也是她把许墨带进了林家,想让许墨也习点武技傍身。
后来许墨才知道,林暮雪天资横溢,在林暮雪刚出生时天象异变,一轮海上生明月显现在空中,一位神女烙印出现在海上,笼罩了整个榞城。
那一天整个榞城的人见到了神迹,有神使自帝城踏空而来,寻找异象之故,最终寻找到了刚出生的林暮雪。
探寻一番,叹惜道:“神女蒙尘,若天地不变,此女未来无限,如今神意不显,诸神隐匿,难得造化,这对她来说是不幸。”
但这并不影响林暮雪不同与人,从小识得群书,背得《古荒志》,十五岁时便修得半步四象境。
“喂,许墨你在想什么?”苏清看见许墨来到珞珈阁之后,站在亭边然后就一个人沉思了,居然无视了她这么久,就用手在许墨眼前挥了挥手。
“苏清姐,你认为我未来的路要怎样走?”
许墨开始向苏清请教,因为他知道苏清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
苏清一时沉默了,仔细凝思道:“许墨,我从书上了解到,咱们这个世界信仰诸神,哪怕现在诸神隐匿与无尽时空深处,神意不显,但有神通者还是能联系到背后诸神,了解神的伟力。
信仰祂,求祂庇佑。
但许墨,你一定不要求别人庇佑,你要做自己的神,这样你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好好活下去。
你苏家姐姐可不想太过努力,将来还要靠你护佑成为华池国第一女圣呢。”
“好,我会护佑苏青姐成为华池国第一女圣。”许墨坚定的对苏清道。
“我的未来我不知道会怎样,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过一生,这众生争渡的纪元,我许墨要争一争。”
“咦,好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后面这一句。”许墨自言自语道。
“好像是我要争什么东西,可是我要争什么呢?”
在许墨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咚…
咚…
一声声钟响,足足响了四十九声。
响侧在无尽时空星海各界众生心上。
这一天,被人遗忘的终会以最璀璨让所有人都记得的方式回来。
“他回来了!”某个破败的世界,盘坐在世界之心的一位中年修士自语道。
“他回来了!”星海深处,一株汲取星海能量生长的梧桐圣树上。盘坐梧桐树上的凤族族长一开口,有不知名的火焰在空中开始肆意出现,绝灭了周围的一切物质,这火焰是从纪元开辟时就诞生的,可以灼灭众生魂魄。
“他回来了!”
“呵呵,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葬去!”
“这路上没了他,可真寂寞啊。”
“呵呵,这不是百陵神朝那个老不死的被人下过黑手的老泥鳅吗?”一位大能在虚空中嘲讽道。
“呸,你这道门一脉欺师灭祖的败类。”
一位位大能的不灭神识在无尽时空深处碰撞。
真到了圣路不显的时候,大家都安分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终于出现了,许墨。”
一袭红衣,神色略显疲惫淡雅装扮的女子在虚无中呢喃道。
“原来你在这里,我可算找到你了,没有人能再将我们分开,这个纪元我说了算。”
说完步步生莲,一念间万物浮现,最终形成一副古老铜棺的模样,她就这么踏在铜棺上,捕捉到了许墨的一缕气息后,驭使着铜棺向古荒大世界赶去。
如果有人在身边,就会惊骇知道她是万古第一许墨的道侣,也是天裳大世界之主珧溪。
自从许墨在第三纪元一战消失后,她就一直在寻找许墨。
经过了无数世界的诞生与毁灭,穿过星海,下过九幽之地,从星海百族手中夺下“招魂幡”这一圣物,意图为许墨招魂。
“恩,从这里去那个地方有点远,但许墨会等她的。”
…
“在一片虚无的星海里,许墨走啊走,一步就是一空间,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在不停的喊他名字,那声音很远又很近,像来自过去的时空,还有未来的荒芜世界。
是众生都有根脚,都可返本溯源,但是许墨不知道他的根脚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在星海里醒来,这时的星海还只是一片虚无,没有诸多大世界并存,没有所谓的秩序,混乱、杀戮充斥着整个无量星海。
许墨就这样走,遥远的见过先天诸神的诞生,诸神体态各不同,见过灵石化成神,有一缕黑气化形自号魔君,也有世界树成灵,一团火成了凤凰,见过大神通者为争夺纪元至宝而大打出手,打得虚空崩坏,星海不存。
当纪元至宝的灵愤怒于众神的强夺,愤然献祭自己,打开了圣路。
圣路降临无量星海,那浩荡荡的圣威弥漫在整个星海众生身上,那无边的威压只能让人仰世,圣者无边,圣威无量。
所有的大神通者都能感受到圣路对他们的压迫,是压迫就有反抗。
我辈生来高高在上,岂可低头折了腰!
弱小的人只会选择顺从,强大的人会逆流而上。
但只要能登上圣路,炼化圣路,以圣路为脊踏出自己的路。这是能让他们在进一步的机缘,把握住了就能主宰整个无量星海。”
第一批踏上圣路的大神通者在这个纪元再没出现过。
许墨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了这一场圣路之争,从第一纪元走到了第三纪元。
第三纪元,无量星海在不断演化,衍生了诸多大世界,每个大世界都有一位世界之子。
许墨打算在红尘体悟,准备从凡人身上窥见不同的法,分出一缕真灵转世天裳大世界重修。
第三纪元许墨遇见了当时还不是天裳世界之主的珧溪,她只是万物生灵下的一个凡人,当时的许墨也没想成为万古第一。
转世的许墨封掉了自己的记忆,本尊自封于星海深处,除非有一天此身死亡,他才会从星海醒来。
“倘若我自星海为你而来,星海的荣光加持你身。”
“倘若我自星海为你而来,请你等等我。”
有一天自星海间传来一个消息,只要积累星海众生信仰,以众生信仰点燃圣路,就有机会走上圣路。
“神战”就此发生了,诸多大世界间的世界之主发生攻伐,一个又一个世界沦为信仰的脊火。
没人去在乎过消息的真假,这些大能到了这一步发现无路可走,只要有一个更近一步的机会,掠夺众生信仰又算什么!
在登临绝巅的路上,哪个人不是踏着亿万众生的白骨前行。
“许墨,你醒醒。”苏清看见许墨昏了过去不由慌了神,探了一下许墨的气息,还好没出大问题。
“呼,真是让人不省心。”苏清用她的纤纤玉手呼了一下气,等待着许墨苏醒。
落日的余晖洒在了珞珈阁,洒在了许墨和苏清的身上,这一天是普通但不平凡的一天。
苏清守候了许墨很久,一直到月上稀明时。
许墨感觉这个梦做了很久很久,梦里的他是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不是现在这个榞城住在破庙的自己。
“所以,我身体里是有什么东西?是因为触发了它才会陷入昏迷吗?”
“咦,许墨你醒了,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还有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清一连问了许墨几个问题。
“喔,没什么,真不好意思,苏家姐姐,我身体没事,今天耽误了你的时间。”许墨一脸歉意道。
苏清欢喜道:“没事就好,许墨你可是我的朋友,书上说朋友有难,当鼎力相助。”
“那许墨,接下来我先教你识字两个时辰吧,太晚了回去爹爹不许的。”
许墨感觉今天是他这几年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有人教他学习,还有朋友守候着他,这是他在榞城感受到的温暖。
等苏清教完后,许墨就急着把苏清送回家去,因为他想早点回去看看身体里有什么奇异之物。
穿过榞城的风,走过千年的路,所有的喧嚣都和许墨与苏清无关。
夜晚的榞城灯火通明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卷,秦漓河畔的画舫沿着河流顺流而下,画舫在夜晚从河东开往河西,一夜不息,第二天才会从河西返回河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