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戴维·梭罗
78个笔记
导读

这座木屋让我想起几座以前见过的山间住宅，它们似乎散发着缥缈的氤氲

我们要用自己的双腿去走路；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劳动；我们要说出自己的思想。

这次演讲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乃至同时代的著名诗人和作家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将其称为“美国知识界的独立宣言”。其实我倒认为，与其说爱默生发起了美国文学的独立运动，毋宁说他敏锐地捕捉到这种文化趋势，并及时地将之表达出来；但无论如何，自从19世纪30年代起，美国文学开始和英国文学分道扬镳，走上一条迥然相异的道路。

超验主义的基本理论可以归纳为如下三个假设：1.词语是自然现象的表征；2.特定的自然现象是特定的灵性现象的表征；3.自然本身是灵性的表征。也就是说，梭罗对自然的探寻，其目的并非为了获取客观的知识，而在于回归自身的灵性。

谈论重大的话题，我们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速度。我们渴望在大西洋底下铺设隧道，让旧世界和新世界的距离缩短几个星期；但第一道传过来敲打美国人耳朵的新闻也许是阿德莱德公主罹患了百日咳。

……如今的生活太过匆促。人们认为这国家有必要兴办商业，出口冰块，借助电线交谈，以及乘坐时速三十英里的交通工具，他们对此深信不疑；但至于我们应该活得像狒狒，还是像人类，大家反倒不确定了。

我宁愿独自走我的路，或者可以的话，和宇宙的建设者结伴同行，也不愿混在盛装打扮的人群中招摇过市；我不愿生活在这躁动不安的、神经兮兮的、热闹喧嚣的、鸡零狗碎的19世纪，我宁可站着或者坐着思考，任由它悄然流逝。

没有哪种思考或做事的方式，无论它是多么的古老，值得我们盲目地去跟从。今天每个人宣称或默认为万世不移的真理，到明天也许就会被证明是谬误，只是黑色的烟雾，而非有些人曾经以为的雨云，将会普降甘霖滋润他们的田地。有些事从前的人说你不能去做，结果你尝试之后发现你是可以去做的。

生计

实际上，人们每天都在奔波劳碌，根本没有闲暇享受真正完整的生活；他无法维持正常的人际关系；他的劳力在市场上卖不起价钱。他没有时间做别的，只能做一部机器。人只有想起自己的无知才能有长进，但他如此忙于使用已有的知识，又如何能想得起来呢？

你们为别人的铜板而生，为别人的铜板而死，也被别人的铜板埋葬；

人生的主要目标，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必需品和真正的生活方式，我们就会发现，大家都选择了相同的生活模式，好像这种模式是他们在清醒时做出的选择。然而其实他们并不认为还有其他模式可选。但聪敏而健康的人记得太阳每天都会升起。现在放弃我们的偏见还不算太晚。没有哪种思考或做事的方式，无论它是多么的古老，值得我们盲目地去跟从。今天每个人宣称或默认为万世不移的真理，到明天也许就会被证明是谬误，只是黑色的烟雾，而非有些人曾经以为的雨云，将会普降甘霖滋润他们的田地。有些事从前的人说你不能去做，结果你尝试之后发现你是可以去做的。老人有老习惯，新人有新办法。从前的人也许由于知识不够，并不知道添加新的燃料可以让火继续燃烧；今天的人却懂得把干柴放到水锅下面，以飞鸟的速度环游地球；这就像谚语说的，一代新人胜旧人。

在某些人看来，人类生活的所有领地，无论是高山还是低谷，都已被前人走遍，所有的事情都已得到处理。伊福林曾经说：“圣明的所罗门王规定了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古罗马的官员规定你每隔多久可以越界到邻居的土地上捡拾橡子，其中有多少要分给你的邻居。”希波克拉底甚至还指示我们应该如何剪指甲，就是要剪得和手指的末端对齐，不能留得更长，也不能剪得更短。毫无疑问，这种假定生活的诸种变化和欢乐都已被穷尽的观点是非常沉闷和无聊的，它就像亚当那么古老。

就是我们可以只花一个小时，就能彻底认识这个世界的所有历程，甚至是各个世界的所有历程

我的邻居说的好事在我看来大多都是坏事；如果说我有什么懊悔的话，那就是恼恨我自己太过循规蹈矩。从前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安分守己呢？你有什么箴言就说吧，老家伙——你已经活了七十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了——然而我听见一个无法抵抗的声音，它建议我统统不要听你的。新世代应该抛弃旧世代的业绩，就像抛弃搁浅的船那样。

你能从圆心画出多少半径，生活就有多少种方式。

孔子说过：“要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知道的，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那才是真正的知道。”既然已经有人把一切未知事物排除在他的认知之外，那么人们不敢去尝试新的生活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些奢侈的富人不仅很温暖，甚至热得很反常；就像我前面说过的，他们是在烘烤自己，当然他们用的方式很时髦。

我的话是说给一类为数众多的人听的，那些人满腹牢骚，总是徒劳地抱怨他们的命运或者时代很艰难，其实他们原本是可以去予以改善的。有些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激烈地、痛苦地抱怨，因为他们自认为是尽了本分的。我的目标读者还有那些貌似富裕实则极其贫穷的人，他们积聚了钱财，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它，或者说如何摆脱它，因而给自己打造了黄金或者白银的镣铐。

无论天气如何，无论白天黑夜，我都想要改善每个此刻，也把它刻在我的拐杖上；我想要站在永恒之过去和永恒之未来的交会点，也就是纯粹的此刻；我想要活在当下。

人们交口称赞和认为成功的生活，无非是生活的一种而已。我们为什么要夸耀一种，而牺牲其他各种呢？

说到衣服，我们在购买它时，考虑得更多的往往是款式是否新潮，别人会怎么看，而不是其真正的用途。

听到这句神谕般的话之后，我沉思了片刻，逐字默念它，以便我能理解它的含义，以便我能发现“大家”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以及他们拥有哪种权威，居然能够在这种事情上影响到我；

我有时候感到很绝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简单朴实的事情，如果你要找人们帮忙，那总是很难的。首先你要使劲地去挤压他们，把他们的旧观念挤掉，让他们不再固执己见；然而有些人脑袋里是长蛆的，谁也不知道这蛆是藏在哪里的卵孵出来的，因为就连大火也烧不死这些东西，所以到最后你的力气还是白费了。

从长远来看，人们真正想做的事情，终归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尽管可能立刻遭受失败，他们的目标最好还是定得比较高尚。

在从前，如何诚实地生活，却又保留追求理想的自由，是一个让我感到很烦恼的问题。现在我不那么烦恼了，因为很不幸，我已经变得有些粗心和麻木。

有多少人疲于奔命，只是为了支付一个更大、更豪华的箱子的租金，但其实他们住在这样的箱子里也不见得会被冻死。

在我看来，商品的价格就是你用来换它的那部分生命，有的是立刻就能换到手，有的需要你慢慢偿还。

不过说到商人，有个商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失败很多时候并不是金钱方面的失败，而纯粹是无法履行约定的失败，因为履行约定太麻烦了；也就是说，破产的其实是他们的道德品质。

绝大多数人似乎从来没想过房子到底是什么，只是看到邻居有房子，便想着自己也必须有一座，于是落得终生穷困，而这其实是毫无必要的。这就好比有人已经穿着裁缝为他量身定做的皮衣，逐渐抛弃了棕榈叶做的草帽或者土拨鼠皮做的皮帽，却还抱怨生活太过艰难，因为他没钱给自己买一顶皇冠！我

我们总是想要学会如何得到更多的东西，但有时候应该学学如何满足于更少的东西吧？

我们为今生盖了房子，也为来世修了坟墓。最好的艺术作品应该表现人如何奋斗着将自己从这种境况中解放出来，但我们的艺术却只致力于使这种低级的境界变得舒适，并让人忘记更高级的境界。

人们都说自己知道很多事

可是啊，他们借助了羽翅

那就是科学和艺术

以及千种别的器物

吹拂的风

是他们仅有的所懂

在我看来，建筑的美应该是由内向外逐渐生长出来的，它来自居住者的需求和品德，而居住者应该是唯一的建筑者；这种美来自毫不做作的真实和高贵的品格，跟外观完全没有关系；房子要呈现这种建筑之美，那么其居住者必定先拥有一种自然的生活之美。

既然社会花大钱让他们有书念，那么对于生活，他们不应抱着玩乐的态度，也不应只是研究它，而是自始至终真诚地去过好它。年轻人学习生活的最佳方式难道不是立刻展开生活实验吗？

那里什么都教，就是不教生活的艺术——学校里的教授会用望远镜和显微镜观察世界，就是不用天生的双眼；会研究化学，就是不研究面包是怎么做的；会研究各种技术，就是不研究如何得到它们；能够发现海王星的卫星，却发现不了他眼里的灰尘，也发现不了他本人是哪个流浪汉的卫星；会观察醋滴里的怪物，却被身边的怪物包围而不自知。

我现在徒步出发，晚上就能走到那里。我曾经以这样的速度走了整整一个星期。而在我赶路的时候，你要先赚取车费，假如你运气足够好，能及时找到工作，那么到了今天半夜或者明天某个时候，你也能抵达那里。今天的大部分时间你并没有在去往费奇堡的路上，而是在劳动。所以就算铁路通遍全世界，我想我也会走在你前面

诚然，赚够车费的人终究还是可以乘车的，但只怕他们到时已经丧失了旅行的活力和欲望。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用来赚钱，以便能够在人生中最没有价值的阶段享受一点值得怀疑的自由，

唉，我们为什么要搬走而不是丢弃我们的家具、我们的负累呢？既然我们最终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外一个拥有新家具的世界，那么何不就把旧家具付诸一炬呢？这些身外之物就好像是陷阱，如果有人随身带着它们，走在崎岖的乡间，那是难免要陷进去的。

人临死难免要踢动灰尘。

总而言之，信念和经验都让我深深地相信，只要朴素地、明智地生活，在这世间谋生并非痛苦的差事，而是欢快的娱乐

我希望这世界上有尽可能多与众不同的人；但我盼望每个人都能非常清醒地去发现和追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模仿他的父亲、母亲或者邻居。

人们常常说：“你现在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吧，别想着要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而是要怀着善意努力地去做好事。”但假如让我就这个问题发表看法，我会这么说：“与其去做好事，不如做个好人。”

人世间最难闻的莫过于变了味的好事。

正所谓斩恶树千枝，不如断其一根，更何况富人虽然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接济穷人，但置穷人于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的，也许正是富人的生活方式。

你得意洋洋地说你把收入的十分之一拿去做好事，也许你应该把十分之九拿出来，用这么多钱去做好事。照你的做法，社会只能收回十分之一的财富。这到底是体现了拥有财富者的慷慨，还是维护公正者的疏忽呢？

我想要的是一个人的鲜花和果实；我希望他身上有某种芬芳来熏陶我，在我们的交往中能够感受到他的成熟。他的好心必须不是片面的、短暂的行动，而是持续不断的漫溢，并且这种漫溢是毫不做作、纯属自发的。

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认识任何比我更加糟糕的人。

居所和生活的目标

“假如你想买个农场，先想象买下之后会怎样，千万别出于贪心而去买；也别图省事而不去视察它，别认为走访过一遍就已足够。如果那是个好农场，那么你去的次数越多，就越感到高兴。

我想我是不会贪心地把它买下来的，但在有生之年，我会经常过去看看，死了还要葬在那里，因为我对它的喜欢是无以复加的。

我们这个国家内部拥有许多所谓的先进设施，不过那些都是表面而肤浅的；它其实是个难以管理的臃肿机构，充斥着各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常常落入它自己布下的陷阱，而且也已经衰落破败，因为过于奢侈挥霍，又缺乏计算和高尚的目标，国内数百万户家庭的情况也是如此；要挽救这个国家及其人民，仅有的方法是实施厉行节约的经济政策，让人们过上比斯巴达人更加严格自律的生活，并提高他们的生活目标。如今的生活太过匆促。

如果我们真的就要死亡，让我们聆听自己喉咙里的咔嗒声，感受自己四肢的寒冷吧；如果我们还活着，让我们为自己的事情奔忙吧。

阅读

只要在职业选择方面稍微再用点心，也许所有人都会变成本质上的学生和观察者，因为人们当然会对同类的天性和命运感兴趣。为我们自己或者后代积累财富也好，成家立业或开疆辟土也好，甚至包括谋取名望在内，这些都是凡俗速朽的事情，唯有对真相的追求是永垂不朽的。

好的阅读就是以真正的精神去读真正的书，这是一种高贵的活动，和如今备受世俗推崇的各种活动相比，它需要读者耗费更多的心血。好的阅读就像田径运动，也是需要训练的，人们需要穷毕生精力、持之以恒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真正的好书不会像奢侈品那样麻醉我们、让我们的思辨能力昏然睡去，而是需要我们踮起脚尖去拜读，需要我们将最敏锐和清醒的辰光奉献给它。

如果有必要的话，少建一座桥吧，要过河绕点路也无妨，请至少修起一座知识的拱桥，让它跨越包围着我们的、黑暗的无知深渊。

声音

我的房屋在山坡上，紧挨着大片的森林，周围全是青翠的松树和山核桃，离瓦尔登湖只有六七杆地的距离，有条小径通往山下。屋前的花园生长着草莓、黑莓、长生花、金丝桃、秋麒麟草、矮栎、沙樱桃、蓝莓和地豆。

暮春时分，光叶漆貌似已死的枯枝会突然冒出硕大的芽胞，魔法般变成优美而柔软的青翠枝条，直径足足有一英寸；有时候坐在窗边，由于它们长得太过恣肆，脆弱的关节承受不住，我听到一根翠绿的柔枝“啪”地突然断了，宛如扇子般掉到地上，而当时并没有风，它纯粹是被自身的重量压垮的。

纷飞的大雪不会盖住通往前院大门的小径，因为根本就没有大门，没有前院，也没有通往文明世界的道路！

孤寂

孤寂

这是个愉快的夜晚，我感到通体舒泰，每个毛孔都洋溢着欢乐。我在大自然里来回地走，踏访了她部分领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社交往往太过廉价。我们相遇的间隔太短，都来不及获取有价值的新东西去和对方分享。我们每日三餐都见面，让对方重新尝尝自己这块老得发霉的奶酪。我们不得不遵守某套规则，美其名曰礼仪与礼貌，以便能够忍受如此频繁的会面，而不至于相互争吵。

镇区

在森林里迷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种令人惊奇、值得纪念而具有价值的经验。

只有到了迷路之后，换句话说，只有到了失去这个世界之后，我们才能开始找到我们自己，才能发现我们所处的位置，以及我们与万事万物的联系是多么紧密。

湖泊

有人还以为它深不见底呢。瓦尔登湖没有烂泥，粗心的观察者也许会说湖里根本不长水草；说到那几种重要的植物，除了那小块刚被上涨的湖水淹没、其实不属于这个湖的草地，你哪怕走近了观察，也看不到鸢尾草[插图]或者莎草，甚至连野百合[插图]都没有，不管是黄的还是白的，顶多只能望见少数荇菜和眼子菜[插图]，也许还有一两丛莼菜[插图]；然而就算是在湖里洗澡的人，也未必会察觉到所有这些的存在；这些植物就像它们栖身的湖水，是那么的纯净和明亮。那些石头在水底又延伸了一两杆的距离，然后湖底就全是沙子了，最深的部位除外，那里通常有些沉淀物，可能是多年以来在秋天飘到湖面然后腐烂的落叶，还有一些翠绿的水藻，它们在寒冬被船锚带上来也依然是绿油油的。

我们还有个湖和瓦尔登湖很像，就是西边九亩角[插图]的白湖[插图]，离这边大概两英里半；但尽管周围十来英里的湖泊大多数都很熟悉，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哪个湖拥有这种井水般纯净的特征。

我从来不曾梦想，

成为诗句的装扮；

最为接近上帝和天堂的地方，

莫过于我生活的瓦尔登湖畔。

我是清风吹拂在它身上，

是它那铺满石子的堤岸；

我的手掌掬起了，

它的清水和沙子，

而它最幽深的处所，

在我的思维里高卧。

瓦尔登湖慎重又朴素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活像个林中隐士，它的湖水终于变得如此纯净，要是让弗林特湖那相对来说较为污浊的湖水与之相混，或者让它那甘甜的湖水暴殄天物地流入大海，有谁不会为之惋惜不已呢？

我撞见一艘船的残骸，船的侧板都已不见，差不多只有扁平的船底残留在灯心草丛里；然而它的骨架依然清晰可辨，看上去活像腐烂得只剩下经络的巨大睡莲叶片。

更高的法则

既然一种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着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过着如此卑微劳碌的日子呢？这里的夜空没有星光，那些星星在别处闪烁。但如何才能走出这种境地，真正地迁徙到那边去呢？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过上艰苦朴素的新生活，让他的精神降入并拯救他的肉体，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值得尊敬。

室内的取暖

明亮的火焰啊，请不要拒绝给予我

你那亲切、令人振奋和温暖的同情。

如此明亮地跳跃的岂非是我的希冀？

在夜里如此黯淡的岂非如我的运命？

你为何从我们的炉膛和客厅中绝迹，

明明每个人都是那么欢迎和热爱你？

是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太过神奇美妙，

而我们的生活是如此的沉闷和无聊？

是不是因为你耀眼的光辉在暗地里

和我们好客的灵魂倾诉着许多秘密？

现在我们既安全又强壮，只因身旁

不再是影影绰绰、没有火光的炉膛，

这里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只有火

温暖着我们手和脚——也无须更多；

在这熊熊燃烧的、实用的火堆旁边，

我们可以坐下来，也可以安心入眠，

不必怕会有幽魂自黑暗的过去走来，

古老的柴火闪烁地抚慰我们的胸怀。

——胡珀夫人

冬天的动物

那天有个人从列克星敦来到我的破屋打听他的猎犬，说那条狗独自出来打猎已经有一个星期，沿途留下了很明显的痕迹。但我感觉他脑子有点问题，告诉他也是白搭，因为每次我试图回答他的问题，他总是抢过话头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丢了一条狗，却找到一个人。

冬天的湖

我们可以把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和遇到的事情当成湖泊，弄清楚他的湖湾和入水口，画出这个湖泊长度最大的线和宽度最大的线，这两根线交叉的地方就是其性格的最高点或者最深处。

春天

谁想得到一个如此巨大、冰冷和厚皮的家伙，居然是如此地敏感呢？然而它自有它的规律，应该轰鸣的时候，肯定是会轰鸣的，正如花儿到了春天自然会绽放。大地是活着的，并且长满了乳突。哪怕是再大的湖泊，它对气候变化的敏感程度，就像是温度计里面的水银柱。

若是能在宁静而有益的清晨之气中，回想每日所做善事，培养对美德的热爱和对邪恶的憎恨，那么人心里原始的兽性，就会像森林里被砍掉的新芽那样，不会茁壮成长。同样道理，人在日间所做的坏事，非但会阻碍美德的芽孢成长，还会消灭它们。

结语

对于病人，医生明智地建议换换空气和环境。

我们为什么如此急于成功，从事如此无聊的事业？假如有个人落在其同伴的后面，或许是因为他听到了不同的鼓声。让他追随他听到的音乐而去吧，不管那是什么样的音乐，也不管那有多遥远。

他那与众不同的目标和决心，还有出类拔萃的虔诚，让他不知不觉中获得了永驻的青春。由于他不与时间妥协，时间挡不住他的路，只能远远地叹气，因为无法征服他。

无论你的生活多么艰难，请正视它，好好地活下去；别逃避它，也别咒骂它。它并没有你那么糟糕。

只有在我们醒着时，天才是真正的破晓。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

版本和注释说明

2023/10/12 发表想法

2023.10.12 世界上只有一种成功，那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度过你的一生（完结了 属于是看之无味 弃之可惜）

选择好的译本很重要，我选择这一本是读了李继宏先生译的《月亮与六便士》的缘故，在扉页看到译者新翻译的这本《瓦尔登湖》，果断加入阅读。很庆幸我觉得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用作者的话来说:这是第一个附有详尽注释的《瓦尔登湖》汉译本，它能够帮助汉语读者更全面、更深入地去了解和领略这部伟大作品的精妙之处。

我认为译者做到了，对于我来说这本书没有很难读，之前读的纸质档是看不下去的。译者大到对作者那个时代那个环境，小到作者日记里面的哪一天都有仔细确认，可以看出译者相当认真的查阅了相关的资料，十分感谢李继宏先生@jihong。这本书就和瓦尔登湖水一样，没有那波澜跌宕的情节，平静如九月的瓦尔登湖水，但是不时的有那么一句话，一个环境的描写，就像是作者笔下那从水底跃出的鱼，掉落湖面的昆虫一样，能在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内容不多说，下面是我很喜欢的一些句子✍:

1.我们为别人的铜板而生，为别人的铜板而死，也被别人的铜板所埋葬。

2.我其实并没有帮助太阳升起，但在日出时已经起床是极其重要的。

3.但智慧的特征之一就是不去做绝望的事。

4.我盼望每个人都能非常清醒地去发现和追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模仿他的父亲、母亲或者邻居。

5.我们也许没法依照预定的日子如期抵达我们的港口，但终归航行在正确的线路上。

6.我愿意到天空里捕鱼，天空的底部铺满了星星。

7.吹毛求疵者甚至连天堂也能找出毛病的。

梭罗先生的观念放到现在依然是超前的，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清醒地活着，追随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和想法，成为与众不同的、独立自主会思考的人，从而最后回归自身的灵性。

看了此书我才明白“两手空空又怎惧怕失去”背后真正的含义，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就不会失去什么了，其实“必须的”不多，“想要的”很多。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人类简史里的一句话“是小麦驯化了我们，还是我们驯化了小麦”

有段时间我在想，很多人辛苦的努力着，到底为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句话触动了我："努力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优秀，而是在意外和不可控的因素来临时，那些平常所努力积淀的涵养和能力，可以成为我们抗衡一切风雨的底气。"

人之所以要努力，是为了尽可能的把命运拽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动的困在父辈的阶层里动弹不得；是为了当自己遇到喜欢的人和事的时候，除了一片真心，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后来我明白了，努力真正的意义其实原来就是三个字：选择权。

经历了长时间的独处，当我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审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发现在安静的时候能够更多的读懂自己，原来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正如梭罗先生所说：让我们如大自然般悠然自在地生活一天吧，别因为有坚果外壳或者蚊子翅膀落在铁轨上而翻了车。让我们该起床时就赶紧起床，该休息时就安心休息，保持安宁而没有烦扰的心态；身边的人要来就让他来，要去就让他去，让钟声回荡，让孩子哭喊——下定决心好好地过一天。

书友推荐的这版李继宏先生新翻译的这本《瓦尔登湖》确实很赞。作者介绍：这是第一个附有详尽注释的《瓦尔登湖》汉译本，它能够帮助汉语读者更全面、更深入地去了解和领略这部伟大作品的精妙之处。阅读时，书中有大量的隐喻和典故，没有注解真得会是一头雾水。我不擅长读散文，陆陆续读了一个月，领略到一片从未有过的澄澈，一处精神上的非凡胜景，心想：“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我这拙劣的文笔还是作罢，直接上原文，选了几段最倾慕的：

假如唤醒我们的并非新生的心力和灵感，并非动听的天籁之音和空气中弥漫的芬芳，而是工厂的钟声，假如我们醒来并没有过上比睡前更崇高的生活，那么白天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它甚至都算不上是白天；

我们为别人的铜板而生，为别人的铜板而死，也被别人的铜板所埋葬。

识绘画、会雕塑，从而能把几样东西弄得很漂亮，这固然是一种本事；但更了不起的才华是能够塑造和描绘我们的世界观和行为举止。能够影响日子的质量，那才是最高级的艺术。

我们寄居的这个地球无非是太空中的一点。和浩茫无际、连我们的仪器都测量不出其直径有多大的宇宙相比，在这个星球上居住的两个人，哪怕隔得再远，又能有多远呢？我为什么要感到孤单？难道我们的星球不在银河系里吗？在我看来，你这个问题压根没问到点子上。什么样的空间才会将一个人和他的同胞隔开，并让他感到孤寂呢？我已经发现，两个人的腿再怎么走，也无法让两颗心靠得更近。

我盼望每个人都能非常清醒地去发现和追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模仿他的父亲、母亲或者邻居。

吹毛求疵者甚至连天堂也能找出毛病的。

似乎我正站在那位创造了我和世界的大艺术家的实验室里——正好来到他仍在挥毫的地方，看见他以过人的精力，在这路堤上画出他最新的作品。我觉得我和地球的脏腑更加接近了，因为这枝叶状的流沙就像是动物的内脏。所以这些沙子呈现出植物叶子的形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地以叶子的形式向外界表达其自身并不奇怪，它的内部就有叶子的思想。

只有在我们醒着时，天才是真正的破晓。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

我想：人，要是有枷锁，又有多少是自己附加上的呢？！

这是一本带领你回归内心，探索自我的传奇之作。

先说说推荐译本，因为对梭罗和《瓦尔登湖》的喜爱，我读过5个译本，最好的就是这本李继宏的译本，有读过苏福忠的，文真明的潘庆龄（这个会好一点），徐迟等人的，但都没有这本好（简单易懂，简洁流畅。本书还有参考外国作者的批注，让我们能更好的了解梭罗和本书）

起初梭罗的好友爱默生刚读完《瓦尔登湖》，就知道这本书必将成为美国文学上的旷世之作。但令人惋惜的是，直到梭罗去世前，他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书籍和思想受到世人的喜爱。

在追悼梭罗的时候，爱默生说：“美国失去了它最伟大的儿子。”

如今，瓦尔登湖对美国文学甚至是世界的影响如何形容都不为过，2016年清华大学校长在新生入学的头一天就送给了他们一本书——《瓦尔登湖》。在北大的图书馆中，瓦尔登湖在过去几年曾拿过借阅最多书籍的榜单。研究梭罗的读者越来越多，很多人向往梭罗的生活，大量的人涌入瓦尔登湖想一睹它的美貌。

再说说我对本书和梭罗的看法。

可以很直接的说，我很爱梭罗。我爱他的真诚，爱他的不拘束，他敢于追求自我，他认为人生就是体验不同的事物和生活，敢于探索。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探索的东西，比如探索内心，探索一些有趣的现象。梭罗用华丽的文章告诉我们，人生可以这么活，可以不必追求名利和世间的欲望，可以为自己想为，做自己想做。可以感受大自然的美妙，也可以探索日月星辰，感受江河湖海。

这就是我眼中的梭罗，这本书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梭罗就像是我的先导，他带领我前进，为我指引航线。

最后引用本书的话作为结语：”去成为哥伦布吧，发现你内心的新大陆和新世界，找到新的海峡，不是贸易的海峡，而是思想的海峡。每个人都是其心灵领地的主人，与这片领地相比，沙皇的帝国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国，是冰川退却留下的土堆。“

“让我们如大自然般悠然自在地生活一天吧，别因为有坚果外壳或者蚊子翅膀落在铁轨上而翻了车。让我们该起床时就赶紧起床，该休息时就安心休息，保持安宁而没有烦扰的心态；身边的人要来就让他来，要去就让他去，让钟声回荡，让孩子哭喊——下定决心好好地过一天。”

瓦尔登湖随想

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究要用寂寞来偿还。 -题记

叔本华在其哲学体系中将人划分为三个部分，即人自身，自身所拥有的东西，以及他人对我们的看法。在这三个部分中，毋庸置疑人的自身即个人健康和思想精神是最为重要的，因为除了人之自身，其余皆以我们生命之客体存在，而我们自身以及自身的意志作为我们存在的主体。正如一个人只能囿于自己的皮囊，一个人也只能囿于自己的意识，即人对世界的感受和思考，皆出发于主体的价值判断，也就是王国维之"以我观物，则物皆著我之色彩”之论，我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存在于我们意志之下的世界，我怎样，我之世界就怎样。这个道理对于别人而言也是如此，别人不过是我们生命之中的局外人，他们所看到到的我们乃是出自于其主观价值判断之下的我们，而并非一个独立于客观世界的我们。所以，别人对我们的判断及评论，对于我们的幸福自身而言是无足轻重的，谁要是将自身幸福寄希望于他人，那也只能是飞蛾扑火，因为我们的幸福存在于自身之内，而并非自身之外，亚里士多德曾说"幸福属于那些能自得其乐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是否幸福，只取决于自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梭罗离开了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的缤纷世界，选择离群索居，独自在瓦尔登湖畔探索自己心灵深处的河流与海洋，聆听自我思想的回音。你说，他孤独么?

我说”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正如梭罗所说“一个人能抛下的东西越多，他越是富裕”，因为归根到底，我们所能永远拥有的是我们的主体意志，即内在思想，而我们的容颜，财富，名声，社交等等外在拥有终究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人最终都要回到自己本身，尤其是在弥留之际，纵然生前貌比潘安也好家财万贯也好裂土封疆也好，终究是过眼烟云，后人不会记得你的模样，亦不会记得你的显赫，就像今天，我们并不知道司马迁真实的模样，但太史公牛马走卧薪尝胆论著史家绝唱之伟岸则永远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二千年来从未被忘记。只有伟大的深邃的丰富的思想，才能够薪火相传，不死不灭。

“唯清醒者是真正地活着”，只有当我们清醒时，天边才是真正破晓，放下莫泊桑的绳子，放下世人的眼光，放下自我的偏执，方得以看到一个澄明的寰宇，天容海色本澄清，莫让阴霾乌云遮挡住了你的眼睛。

贾平凹说，真正的洒脱来自内心的安宁，也正如苏轼词曰“此心安处是吾乡”，梭罗之“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远方才能真诚地活着”，不如说，人只有在内心安宁的时刻才是真正地活着。因为所有的快乐本质上是否定的，而痛苦的本质却是肯定的。故而幸福不取决于快乐的多少，而取决于痛苦的多少，叔本华说，一个幸福的人感受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没有痛苦。的的确确，内心的安宁胜过无穷的欢声笑语，因为前者是永恒的，而后者终究是短暂的，难怪马尔克斯说“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究要用寂寞来偿还”。

所以，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在纷乱嘈杂的人群中迷惘，在复杂不安的人际中内耗，不如回归自我，在安宁之中去探索你内心无穷的远方，那里有无尽的星辰，延绵的群山，浩瀚的汪洋，那里有只属于你自己的永远不塌的边城，在那里，白塔巍然不倒，茶峒永存你美好的愿望伫立在白河之上。

《瓦尔登湖》

①梭罗：超验主义者

本书中所体现的，并非梭罗的纯学术性超验主义，而是文学版的超验主义。他没有在字里行间讨论“设准”和“我信因为荒谬”，他没有动用“超验主义纹理”，而是发挥了“超验主义气质”。

超验主义（Transcendentalism）哲学，源于19世纪初美国新英格兰（这就是梭罗的老窝）地区的一些知识分子，代表人物包括爱默生（本书中多次提到的梭罗的师友）、梭罗本人。字面上看，超验主义者认为人能超越感官和理性而直接认识真理，强调直觉的重要性。因此，这种听上去便“放荡不羁”的思想强调人的内在精神体验、个性和自由，反对传统、教条和社会规范的束缚。

超验主义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有助于打破加尔文教的人性恶、命定论等教条的束缚，其文学之体现，便是自由奔放、抒发个性的浪漫主义笔法。

梭罗在瓦尔登湖的两年之旅，“被时人目为异端”，他在书中从未停止过批判当代主流观念。“让我们不要因纤芥之微而改变初衷......我们为什么要随波逐流，让步屈从？我们切勿栖身在日中的滩涂之上，为一种名为正餐的可怕漩涡和激流弄得忐忑不安、张皇失措。”这些特立独行的流露，都是超验主义在文学中的应用，它绝不仅仅是人们印象中乍听来一种相对于经验主义的哲学，而可以化身为一种写作风格，就像中国的道家不仅存在于《道德经》《逍遥游》，还可以在通俗文学中以“名士风流”的态度洒脱而出。

②梭罗——美国精神奠基人

美国精神这个名词乍听有点生疏，但说起它的具体表现，几乎就没有人不熟悉了：1775年帕特里克·亨利在弗吉尼亚州议会演讲的最后一句：“不自由，毋宁死”；一年后他主笔的《独立宣言》第二段：'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百年后纪念日的自由女神像，右手火炬，左手《独立宣言》，脚下是打碎的镣铐；18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西进运动；1951年的海明威《老人与海》；1986年的《阿甘正传》；1994年的《肖申克的救赎》......这些都是“美国精神”的代表性符号，“自由、平等、竞争、权利、冒险、创新、开拓、进取“；'just do it'；西部牛仔与个人英雄主义......这些都是“美国精神”的代表性字眼。

书中梭罗多出展露自由、权利等美国精神，只不过以一种非建设性而批判性的逻辑。“连空中的飞禽都有自己的鸟巢，狐狸则有自己的洞穴，野蛮人也拥有各自的棚屋，但是，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拥有自己的住所。”这是他在为无家可归者呼号。“有人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奉送给了穷人，可能恰是此人正在徒然解救着自己制造出来的苦难”，这是他在针砭慈善制度。

“我不要眷顾，不要金钱，也不要声誉，给我真理。”“我离开丛林的原因一如进入其中那样合理，或许，我似乎还有多种生活可以选择。”这些率性纯真的表达，恰是超验主义“名士风流”与美国精神的结合。《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你的人生还有多种选择；譬如平地，未成一篑，进，吾往也。

③梭罗——时代下的自然主义者

梭罗所生活的19世纪后期，是自然主义兴盛之时，其先驱为“自然主义三杰”——马克思、达尔文、弗洛伊德。生活在这个时代下，梭罗或多或少受到了该思想的一些熏陶。

自然主义文如其名，提倡“复得返自然”，人是自然的一份子，不可凌驾于自然，而要主动地亲近自然。可以说，《瓦尔登湖》整本书都在践行这一理论。

马克思的思想也在书中或多或少有所体现。描写柴垛旁两只厮杀的蚂蚁时——一只红色一只黑色，梭罗称之为：“一方是红色的共和党人，一方是黑色的帝国主义者，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蚂蚁大战结束后，他引证了瑞士昆虫学家休伯、意大利教皇萨尔维俄斯、瑞典大主教马格纳斯，因为他们都描写过蚂蚁之战的场面；他甚至强调了这场“历史性战役”的时间，是北欧国王克斯里蒂安被逐出瑞典之前，是美国第十一任总统波尔克任期间，是韦伯斯特《逃亡奴隶法案》通过前的五年。总之，梭罗赋予蚂蚁战争以人类历史浩劫的意味，将自然社会化，使自然景物依附有社会学问的气息。

④梭罗——别扭的清教徒

梭罗常被误解为模山范水的小资人物。实际上，他并非在瓦尔登湖畔的“民宿”扭捏造作地开启一场田园牧歌式疗养院休假，他确在某种程度上，禁欲苦行，甚至，虔诚悟道。

梭罗生活的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其早期的欧洲定居者是乘着五月花号漂洋过海逃避宗教迫害的英国清教徒。该地区在美国鄙视链里的刻板印象是严苛的教条、不宽容的宗教环境。作为土生土长的新英格兰人，书中种种证据表明，梭罗值得清教徒的正名，就像陶渊明值得带月荷锄归的“老农民”亲切乡土形象，而非《红楼梦》中稻香村那般雕饰过足的自然气派。

他可谓是在瓦尔登湖畔过了两年夏令营，自给自足、离群索居、简朴至极，花费28美刀自己建了所小屋，874美分买齐了八个月的食材，将近一年来全部开销累积60刀出头；他进行严谨而艰苦的科考活动，绘制了湖景二维图，测定了冬天湖冰气泡的半径。“但是，依靠双手的劳作，即便是做些近乎苦差的事情，也比纯粹的懒散要好，因为它包含着一种垂之永远、永不磨灭的寓意，我是一个艰辛的农夫。”

面对自然的治学态度还不够，他还有一派真正称得上为“教徒”的虔诚心境。梭罗不停地赋予大自然以宗教意味与神秘色彩，深化了自己这个求道者的身份。“我很早就起身，在湖中沐浴，这成了一桩有宗教意味的修身早课。”“造化啊！你的纯净和恩典无可言喻——太阳、惠风、雨露、夏日、冬日——你永远奉献着健康、奉献着快乐！”

他也多次引证《圣经》，以示自己正从事一门圣洁的隐居事业。“我深夜待在屋内，人们对黑暗依然心存恐惧，尽管基督的福音和烛火的光明早已驱走邪恶的女巫。”“不但第一枚果实是神圣的祭品，最后一枚也是。（典出《旧约·出埃及记》“地里首先成熟之物要送到耶和华——你上帝的殿”）”

他爱屋及乌，在他笔下，水蛭都清新脱俗，小虫都闪烁着生命的悸动，蚂蚁都有史诗，松鼠都兼具着兽性、人性和神性。凡是自然的孩子，皆是可爱的、有灵的。

一个对自然怀揣如此敬畏笃信之情的人，我们不能以“游山玩水小资”以蔽之，他的的确确称得上一位投身自然与上帝怀抱的清教徒。

然而，却是个“别扭的”清教徒。这个中原因在于他将山民赖以谋生、无可选择的田园生活都不当代入到修行悟道的神圣行业中来，造成了误解的局面。

《瓦尔登湖》是完全结合梭罗本人经历著成的，因此体现出一个隐士先入世再出世的生活历程。梭罗受教于哈佛大学，跟哥哥创办过学校，而立之年出版过书，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精英分子，因此，他归隐瓦尔登湖畔的选择是自发的，“自己选择的地狱，胜过他人强迫的天堂”——但丁《神曲》，因此，在他眼中，自愿选择的瓦尔登湖自然一派祥和、百事可乐。再加上他受过良好教育，心境高雅，瓦尔登湖畔在他笔下是个比市中心大学更加诗意氤氲的文化圣地，那里有隐士和哲人在山中席地而坐对话式讨论大道理，正如《理想国》中的场景；那里的村民会“捧着一碗稀粥提出关于人生的全新理论，这碗粥里既有宴客的欢乐，又有哲学所需的宁静”；他甚至幻想有朝一日，瓦尔登湖畔“经营出一处旅社，以供所有民族和国度的哲人投宿，店招应该如此设计：恭迎来人，禽兽莫入；凡心志坦易平和、一心求道者敬请入内”。梭罗笔下的乡野世界，是理想国，是乌托邦，不仅美好，而且诗意，哪怕是杜甫莅临，也要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夙愿实现而“初闻涕泪满衣裳”。

正是因为梭罗心中的瓦尔登湖如此尽善尽美，他才着力批判都市生活，呼吁人们都皈依田园。他大肆讥笑那些生在田间却不停买房赚钱希望有朝一日搬到大都会的人，认为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菲尔德，就算他的天地完全属于自己，他还是个穷人，一个天生的穷人；凭着渗入爱尔兰人骨髓的困乏，凭着他祖先在泥沼中挣扎的生活方式，他无法在俗世上兴旺发达，他不可能，子孙后代也休想。”——如此恶毒的诅咒！

可他也许没想到，他搞反了绝大多数乡野村民的生活顺序，他们世代乡土人家，祖传的小屋、世袭的田地，没有哈佛，也没有文史哲，他们跳过了入世，生来便是出世的状态，因而他们想尝试着努力着入世，去尝尝城市、大学、铁路的滋味，于是梭罗便无情地嘲笑他们，因为梭罗认为农民们竟然挤破了头想分一杯自己已经厌弃了的羹，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眼中的鸡肋，实际上是农民们不敢多加奢求的珍宝；梭罗自愿选择的田园清教徒修行，却是他人别无可选的谋生路子。乡野村夫也想追求新的生活方式，这有什么错？

物质决定意识，农民们在农郊长大，因此他们不可能精通哲学、深谙至道，更不可能有心思建一所知识分子为爱发电的驿站。梭罗身为一个从社会精英转型来的清教徒农民，当然无法设身处地，他作为后天成为的农民，想要左右先天农民的意志，这便是“别扭清教徒”的别扭之处。

所幸，在书末，一切还是回到了更“不别扭”的方向上来，比起敦促他人走跟自己一样的归隐道路，梭罗终于放下了一切，唱起了开阔明朗的歌谣：“不管你的生活有多简陋，面对它，去生活，不要逃避，不要恣意地诅咒，你并没有沦落到那么差的地步。”一个人喜欢过清癯生活或富丽生活无所谓，重要的是不管哪种生活都能自得其乐。

“我确信，除了心灵的宁静，没有什么人能够在那里获得满足，如同在宫殿之中满怀欢欣。”《精神上的富足》，也是美国近现代一位作家的佳作。

“热爱你的生活，尽管它那么窘迫。济贫院的窗口折射出了美丽的余辉，跟富人轩窗之上的折射毫无差别，门口的积雪也同样会在春天即时消融。”看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自然母亲一视同仁的臂弯中，在主普度众生的花园中，人人都会得到自己那份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