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旧文,写于2016年冬至,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青春和青春里的你们、我们和他们。
我是南方人,在南方度过的十八年时光里,每每冬至,一碗甜腻的汤圆儿却是必不可少的:糯米的白团子,裹上炒香的黄豆面儿再浇上一勺红糖稀,热腾腾、甜腻腻的味道,仿佛这才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
哦对了,在那十八年里,我是从来不吃水饺的,蒸饺、煎饺什么的也统统不吃。
机缘巧合,高中毕业那年我拎着我的行囊来到那座北方的小城。“大妹子,坐车不?”火车站门口的拉客“的哥”真真切切地提醒我——我,确实来到了东北。空气里好像满满都是大蒜味的东北,喝汤用盆盛的东北,连洗澡堂门口收澡票的大妈一张口都似乎能唱起二人转的东北。
东北人在自主与自我的认定上老讲究了,往往都是说一不二,任何问题都不会允许得到质疑,甚至连个“为什么”都不喜欢被别人问起。
第一次与室友发生“争执”也不过是因为“吃什么”这个简单的话题。那是我在东北的第一年冬至,我与武汉的姑娘兴高采烈地从超市拎回了一大包速冻汤圆,偷偷用电饭锅烧开了水,正准备将汤圆下锅时,东北土生土长的小六一把抓过袋子“嫌弃”地仍在桌子上,“买汤圆儿干哈?我们都约好学校门口吃饺子了!”
饺子?还没等我回过劲儿来就被小六拖出了宿楼。
学校门口的饺子店不少,清一色的“东北水饺”招牌,黄的红的绿的蓝的灯箱,有的还会在前面加上正楷加粗的“正宗”两个字。我不禁好笑,都来到东北这地界上了,难不成还有不正宗的东北水饺么?
小六带着我们从那排“东北水饺”门前走过,又窜进隔壁的小区,最后七拐八绕地来到个小铺子门前。说是铺子却又像极了民宅,门头上没有同其他店一样点着灯箱,甚至连招牌都没有,门上挂着厚厚的军绿色的棉布帘子,帘子中间还有个用塑料皮开的窗。如果不是时常有三两个人进出,谁会想得到这是家铺子呢。
掀开棉布帘子跨进店,这铺子小得很,放下两张桌子就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厨房与厅堂只隔了堵矮矮的墙,墙上也没安玻璃,坐在桌子面前一眼便能将厨房望个干净。厨房的锅里冒着热气,整间屋子都被蒸腾得暖暖的,如果这时有人撩了棉布帘子,就能看到一股白雾气“嗖”的一下蹿出屋子去。
小六剥了颗生大蒜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儿和老板娘聊天,老板在一旁拌着肉馅,我有时候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上两声。来到这里快半年,我始终听不太懂东北话。
大约过了半小时,老板端上来比脸还大上许多的几大盘的饺子,白胖的饺子热腾腾地在盘子里显得格外可爱。“开整呗!”小六招呼我们。于是乎,我们对着那几盘饺子呼哧呼哧的吃起来,一点儿姑娘的样子都不见,像是一群半年没吃饭的大老爷们儿。
在后面的三四年里,这家小铺子几乎成了我们冬天开荤的必去之处。那几年的冬至我也再没想念过甜甜的糯米汤圆儿,似乎只有饺子才能与这冰天雪地的东北相配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我的食量大得吓人,可以一个人吃掉三十个饺子,蘸着醋和辣椒油的味道简直是棒极了,小六常常要教我嚼生大蒜,我内心是排斥的一直是都说下次再吃,四年过去了始终也没学会。不过也是奇怪,那时虽说食量大,可是体重却也不见增加,一到夏天我依旧可以细胳膊细腿地在校园里疯跑。
再后来,我们毕业了。
当年凑在小铺子里,头碰着头吃水饺的姑娘们呼啦啦地一下子散到了全国各地。
我也回到了南方。
冬至的时候我也会煮上一锅水饺,依旧蘸着醋和辣椒油,可是却吃不出那几年冬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