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房子已经住了十八个年头,有些老旧,因为房子靠近上班地点的,我和妻子都不怎么想换,为了住得舒服,决定重新装修。装修开始头几天拆除量不大,还能勉强住在家里,随着装修进程加快,我俩无法再与灰尘为伍,只好住到小区旁边的青柚宾馆。
我住的青柚宾馆属于快捷宾馆之类的,每天仅提供两瓶纯净水,我特别能喝茶,两瓶纯净水远远不够用。自打十几年前家里安上净水器以后,经过比较,我发现水龙头直接流下来的自来水和净水器里放出来的水泡茶效果悬差很大,好茶配好水已经成为一个理念深深扎根在我的大脑。住到青柚宾馆头一天,两瓶免费纯净水不到半天就被我喝完,我只好到旁边的小超市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一桶四升装的纯净水,不到两天就用完了。
也算凑巧,到了第三天,负责整理房间的阿姨忘了放水给我房间,我走出房门,打算去找阿姨要水,刚踏上走廊就看到靠近电梯间停着一辆平时用来换物品的手推车,而阿姨却不知去了哪儿,我走了过去,从车头盛水的布兜里拿了两瓶水,回到房间,将两瓶水放到桌上以后,鬼使神差似地,我的大脑里萌生出再去拿两瓶的念头,但想到青柚宾馆不像五星级宾馆那样纯净水无限量供应,超过两瓶必须付费,便没出去拿。烧了一杯热茶喝了,我看了看时间,恰巧到了吃午饭,便关上房门,向电梯间走去,老远看到那辆手推车还在那儿,旁边还是没人,心里竟然又一次冒出再拿两瓶水的念头。我悄悄走到手推车旁,刚准备伸手去拿水,想到阿姨随时可能出现,叫她看见了难为情,又将手缩了回去,可手推车盛纯净水的兜子像是有块磁铁似的,诱惑着我,一想到阿姨万一突然出现,手不禁又缩了回去,就这样,我站在手推车旁,拿与不拿的想法像是拉锯似的你来我往在我心里缠斗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能拿的想法占了上风,这才恋恋不舍地走进电梯间。
这本是件小事情,却并没有马上过去,它在我的心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浪,对自己先前的举动感到羞愧的同时,我又好生纳闷。作为一个受过国学经典熏陶多年、满口积德行善的传统文化传播者,一个拥有三个企业、总资产近亿的私企老板,平时一、两块钱硬币掉在地上都不肯弯腰去捡,怎么会在乎那两瓶仅仅价值三、两块钱的纯净水,萌生出趁人不备顺手牵羊偷拿两瓶的念头,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荒唐可耻的事?我该怎么解释自己先前的愚蠢行为?午饭后的小半天时间,我几乎全用于思考这件事,思考来思考去,觉得这件事并不复杂,它仅仅说明一个早就被无数事实证明了的现象,那便是人性使然。可人性究竟又是什么呢?从理论上说,人性是人作为高级动物天然拥有的习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本能,佛教喜欢称它为欲望。人的本能或者说欲望有很多,比如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困了要睡觉,看到美女要多看几眼,等等。由此看来,人性又可以说是人和外部世界接触后的第一反应。有了反应很正常,有时径直去做并没问题,比如,前面说到的吃饭、睡觉、看美女,有时,就有问题,甚至问题很大。因此,人一生都要面临克制欲望这个永恒的难题。纵贯古今中外,一生中极少犯错误的人十分罕见,这些人往往天生素质很高,自控力又极强,反之,那些屡屡犯错,甚至犯罪的人,大都数骨子里就坏,自控力又十分的差。有的人,经过刻苦修炼,人性丑恶的一面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变,这种改变对于圣贤来讲可能会是彻底的,对于凡夫俗子来讲只是表面的、暂时的,当有诱惑时,他们仍然有可能干下率性而为的坏事来,这一点和天空一样,当水蒸气积聚多了,遇到恰当的大气条件必然上雾下雨。
两瓶纯净水是一件很不起眼的物件,在拿与不拿问题上蕴藏着的人生道理却有很多。我今天对待两瓶水的态度,一方面反映了我修养不够,对两瓶水动了心,另一方面也看出我经过传统文化的学习,大体上能做到遇事及时辨别念头的对错,发现错了以后有了一定的控制力。如果我辨别力、控制力两方面都不行,当时真的多拿了两瓶水,让碰巧冒出来的阿姨逮个正着,该多难堪,传出去,我会因此而蒙羞,事后想想,着实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