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或许描述为心上空了一块还说得过去———没有这缺失的心,他依旧可以一如往常的活着。但是来点风,那凉飕飕空荡荡的感觉,也着实不好受。
经过两年的洗白,太宰治那有着沉重罪证的履历总算干净了。帮助太宰的那位也并没有和他透露过托的谁的关系,但太宰觉得大概是安吾做的。
现在他在一家名叫“武装侦探社”的地方工作。
虽说他总是懒懒散散的把工作往后推,人也总是不见踪影,但却都能恰好卡在期限内完成。所经手的委托,至少截至目前为止,都是完成的十分完美的——这是“侦探社”唯一的侦探江户川乱步对他的评价。
他都发话了,其他人也就没能怎么着。
当然,除了太宰的现搭档国木田独步外,要是被这家伙逮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连吼带骂。
偶尔跳个河,上个吊,或是跟咖啡店的小姐姐讨要带清洁剂的酒水,依旧是他的日常,好像并没有因为那个家伙的离去而变乖多少。反而越发频繁的自杀了。
如果他的前搭档看见,一定会嘲笑他“混蛋太宰,你真是爱死神爱的更深沉了”之类的吧。
记得他曾经评价他这种频繁寻死的行为为“简直和讨不着糖果的小鬼大哭大闹着,试图引起大人们的注意一样”“是一种可伶的求爱呢”。
或许真被她说对了也不一定哟,这家伙,他果然没办法爱上她。
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又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又算是什么回事。
果然......有够讨厌的。
什么都没留下,又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她了啊。
他将她生前喜爱的一件白裙子埋在了墓园边缘,埋在了一株羸弱的樱花树下——确切的说,是把那株看着就活不成的小樱树移到了她的衣冠冢边。
她这倒是离织田不远。
他有时刚从河里被捞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希望他们谁那儿一坐一靠,仰头就发半天呆。眼睛是往上翘的,看的就不是天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时他自己回过神来,晃晃悠悠就往回走。
有时,要国木田拖着他的衣领骂骂咧咧地把他揪回去。
太宰还在港黑时,就总做出些伤来。一般就是赖着她给治的———如月和歌子,港口黑手党医疗部部长,能力名堕天使的救赎。
这一听就像是治疗系的异能自是十分稀有的,如月的异能力一直被当做一个机密,除不久前龙头抗争间收留如月的首领外,并无人知晓她异能力的限制条件。
但从她很少接手重伤的病人来说,太宰觉得她的治疗大概不能无限量使用。
第一次看见如月,其实并不是在港黑大楼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比这要更早一些。
龙头抗争时,一片混战中,那名身着长裙的少女守在两具残破的尸首边,趴在其中一具上哭成了泪人儿。
满是血污的裙摆已近几无法辨别原来的色彩——那一定是件了梨花般雪白的衣裙——之后的太宰治再忆起当时那一眼时,果断下了这样的结论。
后来,森鸥外将这个稀有的异能力者领回了港黑总部。
再后来,太宰治见到的就是常年一袭再不沾染任何血污的白裙,外披一件宽大白大褂的如月医生。
她白净的小脸上再没有出现过那时一样的绝望神情,除了有次她胞弟如月久出任务,受了重伤回来,她掉过眼泪外,便只剩下一贯温柔的笑意了。
这天,已离开港黑数月的太宰,又一个人晃荡了墓园来。
他仰头倚在低矮的石碑上,感受着阳光冰凉凉的,风冰凉凉的,染得本就了无温度的石碑愈发森寒。
他胡乱揪着手边的草,模仿着露出笨拙的温柔的弧度。
“医生的职责就是救赎......吗?”
太宰治眼神飘远,微张了张唇,吐出没头没脑的一句。
......
“医生的职责就是救赎,是各种意义上的救治。
无论是作为一位医生,还是作为您的下属,我都希望您能好好的,即使是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蹒跚也好......”
如月和歌子半跪在悬崖边,海风将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吹了个四散。可太宰却意外地听了个整。
此时的太宰正一手抓着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身子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
一个快成年的男子,竟令人感觉轻到没有重量。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一块黑色的破布。
“唉???”太宰治懒懒地拖长了尾音,“走不稳还勉强自己的话,会摔~倒~哦~”
最后一个“哦”字随着他一松手,浸入了海里,他先是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水,然后便放松了身体,任其直直地沉下去。
他落水溅起的水花渐渐融进了海里,漾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水波未平,又是一个粗暴的大水花——他身后队伍里一名跟来救人的黑手党成员外套一扔,人一跳就捞人去了。动作纯熟,反应迅速,仿佛这种事他已干过千百遍一样。
在其他几个成员仍一脸淡定地立在如月身后时,想把自家有奇怪的自杀癖的上司大人,好生劝上来而未果如月医生愣住了。
她以为只是谣言传的吓人,想不到这位性情古怪的上司大人还真是比谣言更吓人。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轻贱生命,明明那是和他拼死护住的小久,和她怎么都救不回来的爸爸妈妈,一样鲜活的生命啊......
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太宰治已经被捞上来了。
他身上脸上的纱布因为进了水,都沉甸甸地贴着他的皮肤。而露出的半张清秀好看的脸,此时也苍白的不像话。
有人双手交叠在他的胸膛上按着......一下......两下......三下......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干部大人突然弹坐起来,给正在急救的人吓得往后一跌,并被自家上司大人甩了一脸水。
“啊......又失败了,”他眨了眨眼睛,淡声道。站起来时因为身子过于虚弱晃了两晃。
他看起来全然不在意刚刚劝阻他的是哪个生面孔,自顾自地便走了。
几个黑衣下属犹豫地看了如月和歌子几眼,转身跟上了太宰治。
如月叹了口气,暗道:嘛,嘛,果然是一个麻烦的干部大人。
港黑顶层首领办公室。
“呐,小和歌一定可以胜任的,对吧。”
“如果您遵守承诺护住小久的话。”如月和歌子笑眯眯地回视他。
“ 这是当然......哎哎,爱丽丝酱~不要挂在小和歌身上嘛,这样不好。请务必要换我来呀~呜呜~”
“我最讨厌林太郎了。”爱丽丝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加大了抱着如月的力度。
“爱丽丝酱~”森鸥外不死心地意图从如月怀里捞回爱丽丝。
“首领,”一阵闹腾中,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地从门口处响起。
三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太宰治抓着手中的一份文件晃了晃。
“啊,太宰。这次的报告是你写的?”森鸥外满眼讶异。
“是我拜托中也写的啦。”太宰扬了扬下巴,一脸理所当然。
“中也和我打赌输了。所以他负责写好,我负责送来。”太宰治仿佛知道森鸥外要问什么,又补充道。
两人对话间爱丽丝已经从如月身上跳了下来。整个人躲在她身后,小手攒着她的衣摆,戒备地探着脑袋。
此时的如月已经知道爱丽丝是人形异能力,也听闻过港黑的一张王牌——眼前这个年轻干部的异能力,“人间失格”。于是两者间的矛盾性无需深究便可知了,至于小姑娘这么害怕太宰治的原因......如月安抚地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发。
“你也别太欺负中也了,毕竟是你的搭档。”果然又是被你坑了,森鸥外责备地看了太宰一眼,退了几步,坐回到了椅子上,双手支起下巴。
太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我有数。”
如月看他两人似乎有话要谈的样子,便决定识相地退场,“首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你先去吧。千万记住我之前说的话。”森鸥外沉声道。
“是。”如月离开前轻轻带上了门。
门的另一边随即传来太宰和森鸥外俩人谈话的声音,似乎说到了她的名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嗯,就这样。
如月和歌子走在宽敞的走廊上,垂着眸想事情。
她微微低着头,半散的发丝便柔顺地从她耳际滑落,挡住了落在她脸庞的阳光。梨花白的裙摆和着步子,漾起优雅的衣褶。
正沉思间——“你就是如月和歌子吗?”一位身穿明艳和服,着精致妆容的高挑女子从侧面走来。
如月怔了一瞬,“啊,是我。”
女子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许久,嘀咕道:“真是位不靠谱的首领......啧啧,这小身板看着都令人心疼。”
虽是轻声嘀咕,但也并未避讳。
此时四下无人,安静得落针可闻。如月自是也听见了。
她迟疑地说,“尾崎......老师?”
......
转眼如月和歌子已经在港黑一个多月了。
前段时间,小久被安排在了黑蜥蜴。如月并未反对,她心里清楚,如今他们姐弟俩在黑手党,小久没点能力傍身的话,无疑是很危险的。
这段日子小久也总两头跑,但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使得她不免又操起了长姊的心。
而她自己因为性格温柔,在港黑的医院也很吃得开。
由于异能力的关系,她倒并不需要学习多复杂的医治技术。只和护士姐姐学了些处理简单伤口的方法。即使如此,她过的依然忙碌——因为首领把带队救自杀的太宰治的任务归成了工作扔给了她。
她听说之前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太宰先生那倒霉搭档去救的人。
被甩锅的如月,已记不清这个月献上了多少次寻人,救人,医人的一条龙服务了。
如月晃了晃脑袋,推门进了病房。一边一把取走床上浑身缠着绷带的男人手中的游戏机,一边几步走到窗边开了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太宰先生,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样子。游戏机我先没收了,出院还你。”如月顿了下,“这是我这礼拜第三次接手您的医治了,您真的没有在捣乱吗?”
太宰治被抢走了玩到一半的游戏机,也不恼,一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她,“没有啊,不是捣乱。”
他咧嘴笑着,眼中的色彩却深沉的很,一望到底,竟是寻不见丝毫笑意。
被这么盯着看,如月不自在地撇过脸。
不知怎的觉得瘆的慌。
她将游戏机扣在桌上,“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总把自己弄进医院呀。”中原干部已经数次找人找到这来,每次没把房间弄塌就已经是好的了。
如月觉得,他能在中原先生手上活下来,比他一直自杀从未死掉,来得神奇多了。
“因为我一直失败呀,总在快成功的时候被救呢!”太宰一脸哀怨。
待长长的尾音拖完,他忽的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你的异能力是治疗系的,是吧?”
“......啊?啊,嗯。”
太宰还想问些什么,一道略低的男声插了进来,“死青鲭,你是笨蛋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
“笨蛋蛞蝓,我诅咒你在路上可怜地爬行时被人踩到!”
“哈?!”中原中也一步一坑地走过来,身周散发着暗红的光晕,“既然醒了,就不要赖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
中原中也将太宰治提溜下床,对如月平静的说了句,“这家伙我先带走了。”两人走出病房。
随即传来一阵乒乓巨响。
如月整理着太宰的床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两位的感情真好呢,”小森節可推着医疗小车走了过来。
小森就是当时教如月的护士小姐姐。她大概是听到动静过来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如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这两位可是每每见面,轻则吵架,重则动手。
小森節可笑笑,“就是这个原因,太宰先生他,只有和中原先生在一起时才会有点生气呢。听说龙头战争那次,两人能平安无事,也是因为相互配合呢......因为有对方在啊。”
“这样啊,”如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