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楼来,随便走走。路边草坪上,积了些落叶,如掌状般,叶脉像是用勾线笔勾出来,清晰,有力。一片片,散落在草丛里。草坪不远处,是一棵棵长了许多年的常被误认作梧桐的悬铃木。即使到了霜降时节,树叶依然不是很少。
深浅不一的黄叶、依然苍绿的叶子、一颗颗看似有些干枯的小圆果,在风中,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悄然走在时序中, 每天黄叶多一些,每天落一些,在这大江大湖的城里,在夏天和冬天的夹缝里,撒一把有些寒意的风,告诉人们,夏天和冬天这个夹缝里的深秋,即将作别人间,冬天即将开始。
落叶越来越多,这个时节,大多是悬铃木的叶。不像是银杏叶那样灿烂优雅,悬铃木与众多的杨树一样,都是很爽快的干枯,掉落。
杨树,当然是属于北方的树。小时候,放了学,快到家属区大门口时,总是喜欢踩路上的落叶,有时看见好看的叶子,也会拣起来夹在书本里。路两旁是挺拔的白杨树,春天是杨絮在风里飘啊飘,像雪花;秋天里,满地落叶,厚厚的,踩上去,“吱吱”作响。白杨树旁边的操场上,常常有战士们在训练,有时候是战士们在打篮球。已不记得为什么喜欢踩落叶,也许是喜欢听落叶的声音,也许是喜欢听训练场上的声音,也许,知道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也会有踩着落叶,听着声音的人。
北方的风刮了一场又一场,叶子也落了一季又一季。当碧绿的叶子在北方明亮耀眼的阳光下,在风中闪着银色的光芒时,那个踩落叶的人,也正在另一座古城里,努力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白衣战士”。当我们行走在那个大院里浓密的梧桐树荫中时,朋友指着不远处还在未完工的楼上施工的人说道,“我有时觉得我们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的确,在某些方面,我们是不一样的。当我们一身身绿军装汇成一道绿色的长城时,我们是不一样的。而一样的是,我们身后,是无数这样的人们在滋养我们的血肉。
长安古城的秋风,吹得我们那条梧桐路的叶子,落了又落。晚上下班时,已是黄昏,寒意渐起。未及清扫的落叶,铺在树下的路上,有的还带有一些绿色,急匆匆的人们 ,晚饭后,又去做实验、看病历、查病房、查资料、做课题等等。落叶,铺在路上,风来时,有的被风裹着,去了更僻静的所在,有的,仍挤在一起,似乎一直等着那个踩落叶的人。而那个人,其实,已在这条路上走了许多年了。只是,已不忍踩那些落叶。因为知道,自己和那些落叶不一样,但其实,在某些时候,也并无差别。
如今,那个古城也远离了,从前的一切,也都如梦一般。看到“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几个字,突然就想起从前的秋,从前的树,从前的梧桐路,还有那棵也是有许多年的梧桐树,树冠几乎要盖住旁边其他的树。春天时,紫色的花有时落在我们的衣服上,有时落在地上,会“啪”地响一下。而秋天落叶时,却悄悄的。
悄悄来的,还有今年的秋。若不是中午下楼走一走,还感觉不到秋已深。这一路上,悬铃木叶日益枯黄,落叶亦越来越多 ,多得如同“表面风光,内里忧伤”的愁绪,如同不能了结的红尘旧梦。
树底下,一条长椅上,突然发现一个人躺着休息,旁边是收集废品的架子车。不忍细看,赶紧离开了。风起来了,天色依旧有些灰暗,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摆。叶,此时,落在北地深秋,落在南方林地,也落在遥远的天涯……
走到一个路口,一片黄叶被风吹到桂花树下。拣起来,很脆,一下子,就裂开了。“吱———”的一声,像是某些旧梦,突然碎了的声音。